胡儼又道:“現在的情況卻是不一樣了,有人專門收舊的寶鈔,抵償稅款,新的寶鈔幣值穩定,還可以拿來交稅,不少農民都來了興趣,他們換回寶鈔,準備用來繳納稅賦……據說漢王那邊,也有不少老百姓在借貸……只是哭了不少收稅的官吏,他們現在怨聲載道,一肚子委屈。”
徐景昌好奇道:“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如果是收糧食,大斗進小鬥出,而且有個說法,叫淋尖踢斛,就是用腳踢,讓鬥裡的糧食變得踏實,掉落外面的卻不許百姓收回,這就是耗損,也是稅官的收入。”
聽胡儼這麼一說,大傢伙都明白了,收實物稅,自然是有好處的,不用兌換成銀子,百姓免了一道盤剝。
但既然是老百姓,就免不了挨刀子。
官吏會想盡辦法,多榨出來點油水,淋尖踢斛只是一個,其中各種火耗折損,全都要算在老百姓身上。
有時候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比起稅收本身還要高。
這是歷朝歷代的弊端,誰也倖免不了。
假如可以用寶鈔交稅,而且寶鈔還能維持幣值穩定。
這就產生了一個絕妙的效果……火耗沒了!
確實沒了,運送寶鈔,途中能有多少損耗?
寶鈔也不存在金銀熔鍊的問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寧肯花一成五的利錢,向朱高煦借貸,然後用來交稅。
畢竟這麼幹,可比交不知道多少的火耗要划算太多了。
誰說老百姓麻木的?
如果看到了真正的利益,他們動作比誰都快,效率比誰都高,攔都攔不住……
徐景昌稍微思忖,想通了其中的關鍵,突然忍不住苦笑起來,“少師,殿下,要出大事了。”
朱高熾嚇得渾身一顫,“賢弟啊,你別這麼說,我這心裡頭害怕……是不是咱們弄出了什麼紕漏,你快點說,咱們趕快改正,我現在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徐景昌嘆道:“殿下,不是咱們犯錯了,恰恰是咱們這一套東西,做得太好了,這個策略太厲害了。”
“什麼?”
朱高熾只覺得自己的常識又被挑戰了。
只聽說過因為太爛而出事的,沒聽說過做得太好還會出麻煩的……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毀之。或許這就是太出眾的苦惱吧!”徐景昌哀嘆著。
姚廣孝看不得這小子唉聲嘆氣,卻狐狸尾巴不停抖動的得意嘴臉,咳嗽道:“沒有了火耗,下面衙門就沒了大半財路。那些州縣官吏,就指著這個養家活口,他們還不定幹什麼呢!徐通政,你和夏尚書籌劃這事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這些?”
徐景昌瞪大眼睛,反問道:“為什麼要想到這些,很明顯這是陛下需要負責的,他應該為我們的方略保駕護航啊!”
姚廣孝氣得笑了,“你現在想起陛下來了?既然如此,還不趕快跟老衲進宮!”
徐景昌下意識站起來,不過他又惡狠狠說道:“別放過老夏,把他也叫上……對了,還有蹇義,他們要是不來,烏紗帽就保不住了。”
說完之後,徐景昌就隨著姚廣孝,也拉著朱高熾和胡儼,一起面君。
他們剛到沒有多大一會兒,蹇義和夏原吉也匆匆趕來。
起初這兩位還沒意識到什麼,可是當胡儼介紹了情況,徐景昌稍微分析之後,倆人立刻變顏變色。
壞了!
一下子玩得太大了。
他們為了挽救寶鈔,不得不准許新鈔可以抵償稅賦……原本他們以為只是觸碰了豪商大戶的利益,卻沒有料到,地方官吏也會因為失去火耗財源,而反對這項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