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懷揣著家裡給得26元路費加伙食費就啟程了。儘管家裡給的錢少點,但心裡還是特別高興,因為我終於有了出門闖蕩的機會。我懷著對繁華城市的嚮往、對美好生活的期待,踏上了人生第一輛早班車。
虎子是我的初中同學,也是我的鐵哥們。他爸和我爸一樣,絕對不是縣長鄉長村長,整天一樣地修地球。他爸和我爸觀念一樣,初中畢業想什麼都行,就是甭想再念書!他們說將來蓋房要錢,給娃娶媳婦要錢,俗話說‘娶媳婦蓋房,費錢沒王!’要是再供給娃唸書就活活地把老子皮都拔了。
虎子畢業後就去西安打工了,他說給他三年時間,他要玩遍西安好玩的,吃遍西安好吃的。
他臨走之際,我再三叮嚀:“有好活別忘了兄弟,你要是能吃上豬大腿別忘了給兄弟我留個蹄筋筋!”
他豪爽地答應了說:“有活沒馬達!”
看著他說話時一臉江湖豪氣我放心地笑了。。。。。。
我終於到達西安了,虎子來城西客運站接我,我倆走了好長路才到達洗車店。
也許是第一次參加工作嘛,心裡總有些小興奮,如同來西安旅遊似的。等來到店裡一看,夥計們還真不少,都是同齡人,也都是清一色男的,這個倒讓我有點小失望。
來工作嘛,就說工作的事,別老瞎想著別的。我剛來到這裡,覺得這工作還蠻新鮮,來個生意,一夥夥計都扒在車旁噴水地噴水,擦得擦,抹得抹,反正就是幹勁十足。
每天洗車,我都是負責噴水,我覺得這活我愣娃能幹好,其實嘛,是覺得給車噴水好玩!小時候家裡窮,一次上街趕集,恰好碰上賣玩具水槍的,我要買,父親不讓,後來氣得我在大街上滿地滾,但父親還是沒給買,還朝我屁股上踢了兩腳。今天總算過癮了,整天拿著水槍照著目標噴水,其實也是在給自己噴錢!
每天一下班,大家第一件事就是回宿舍,任務是壓床板!也許是太累了吧。但老闆說,我們這一夥娃娃沒經過勞動鍛鍊,時間長了就習慣了。來早的工友說,老闆就這句屁話都說幾年了。
再看看職工宿舍,簡陋地簡直不能再簡陋了。十幾個人擠兩間大通房,房頂上邊棚著石棉瓦,夏天熱得要死,像個蒸籠,逢著連陰雨就是洗淋浴;冬天更是冷得要命,四面牆壁,八面漏風,害得大家鑽進被窩裡不敢出來透氣。我說這宿舍牛逼,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闊氣”,外地小夥子稱宿舍是“難民營、渣滓洞”,我說它更像家鄉的“牛棚”,虎子愛看武俠小說,說它是心目中的“武侯亭”。
我和虎子看待問題的立場不同,方式不同,見解不同,他喜熱,我喜冷,免不了分道揚鑣。下班後我愛睡覺,或是躺在床上發呆。他愛看書寫字,喜歡蹲在地上看著院子裡的汽車去寫詩。有一次他寫道:
如果你是上帝/
那就讓我為你洗一輛車吧/
用我的青春換回你的美麗/
如果你是上帝的上帝/
那你就停下來吧/
讓我捲走你的塵埃/
一起變成回憶/
半年過去了,在一個大雪紛飛後的早晨,虎子他爹來看虎子了。那天早上太冷了,外邊的世界天寒地凍,虎子和我正扒在汽車上打蠟。他爹看著虎子被凍的發紫的臉蛋和腫地像個茄子的小手,一下子心痛地直掉眼淚。後來說啥也不讓虎子幹了,於是虎子就跟著回去了。後來我還繼續幹,一個冬天結束了,我手凍得像個饃,稍一碰就流膿水水,臉上足足脫了幾層皮。年終,老闆押了我一月工資,說明年來了一起算。可點點到手的票子,還不如早走的虎子領得多,想想他媽的這世道真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