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一輛不起眼的小車在看守所外停下,關閉車燈後,兩個人匆匆走了下來……
走廊響起皮鞋撞擊地面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張臉出現在房門上方的矩形柵欄外。
“辛慕,出來!”
管教員開啟門,側身站在光影裡,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聽到喝令,辛慕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這麼晚還不讓人睡覺啊。”她一邊抱怨一邊穿衣,稍稍整理一番,便趿著紅色塑膠拖鞋走了出去。
冰冷的手銬很快將手腕束縛,管教員領著她朝另一棟建築走去,一言不發。
兩棟建築間是條綠化茂盛的戶外走廊,從這兒穿過的時候一隻花蚊落在辛慕耳垂上,她艱難的用肩頭蹭了蹭。
“犯人也是人,這麼晚提審,說的全是夢話。”她再次表達不滿,管教員卻始終充耳不聞。
來到審訊室外,管教員輕輕叩響房門。
“進!”
裡面傳出男人渾厚的聲音。
“進去。”管教員拉開房門,將辛慕輕輕推了進去。
兩名身著警服的人員坐在長桌前,一個是剛才發聲應答的,一個則埋頭趴在桌上。後者可能睡著了,長時間拉鋸式審問著實令人精疲力盡。
“坐。”那個應允進入的警官命令道。
辛慕有些不解,但並未提出質疑,不客氣的坐了下去。凳子又冰又硬,屁股換了好幾個方位也覺得硌人,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警官,你同事都困成那樣了,你不困嗎?”她半帶挑釁的問,“這覺沒睡好,腦子可不會清醒,糊里糊塗的,問了也是白問。啊……”說著故意打了個哈欠。
“既然知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就抓緊點,有什麼快點說吧。”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不信我也沒法……”
不等她說完,那名警官起身朝外走,只剩下另一名伏在桌上的人。
“喂……”
辛慕有些不解,卻並不感意外。這間屋子她太熟悉了,無論白天黑夜,只要警方需要她都會隨時被提押過來接受審訊。剛出去那名警官是專門負責對她進行審訊的,可當那人累了,便會換其他人繼續,車輪式的迴圈,以期衝破她的防線。當射燈開啟一瞬間,人的視線會被強光徹底盲化,腦子也跟著白茫茫一片,很快就被迫進入知無不言的狀態。
好在她並非容易對付的角色,表面積極配合,實際卻對核心罪行避而不談,成為專案組最頭疼的物件。雖早已精疲力盡,但理智尚存,她幾乎每分每秒都在告誡自己一定要避重就輕、嚴防死守。不然,能救她的那個人恐怕會束手無策。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那個人出現,而當那個人從桌面抬起頭時,她慶幸自己終於等來了。
換上警服的賀佔霆看上去非常憔悴,人也老了一圈。本該睡覺休息的時間卻易裝坐在這裡,顯得他既落魄又滑稽。他嘴唇有些發白,眼角附著著蛋黃色渾濁物,要不是這身衣服撐著,簡直就像敬老院裡生了病的老人。
一剎那,辛慕這位豪門夫人心尖發顫,差點流出淚來。想起昔日風光,那些穿金戴銀出入各種高階場合的日子不復存在,僅留一身單薄囚衣,可謂雲泥之別,天上地下。人的精氣神全在自由之上,此刻困頓於牢獄,面部神采早如秋霜打過的黃葉,就連田埂邊普普通通的村婦也比她風光百倍。
她很矛盾,既不願丈夫見到這樣的自己,又著實為這一刻感到欣慰。
賀佔霆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他畢竟是鹿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角色,動用八方關係才獲得這次見面機會,雖早有準備,還是禁不住暗自垂淚。
“瘦了。”
剛說出兩個字他便咳嗽起來,因不像在自家那樣隨意,忙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