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歆也一樣啊,可以任勝人師,卻以為自己能當國師。
他只自嘲道:“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這是秦相李斯臨死前的話,劉歆與隗囂,至少還沒被具五刑。
隗囂拜別時,只問道:“劉公往後如何打算?”
“在臨洮等死,若僥倖不死,或許還能落葉歸根。”劉歆只說了這樣一句模稜兩可的話。
眾人已去,只剩下臨洮這座棄城,劉歆沒了鳩杖,再無東西能支援他佝僂的身子,只能駝著背,目送孺子嬰的馬車漸行漸遠。
劉歆用他的最後三年教導孺子嬰,護他性命,也算償清了自己的愧意,但他還有兩個人,兩件事,是需要去了結的。
一人是王莽,王巨君已崩,劉歆與他的恩怨情仇,只能去黃泉下算了。
但還有一人,是老友的弟子,也算劉歆的後生晚輩,儘管他已走到了復漢的反面,但劉歆這幾年聽說過其所作所為,還是必須去看個清楚,有些肺腑之言,他希望能說與第五倫聽聽。
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圓曰明,書齋裡手持規矩,畫圓畫得好,就以為也能畫天地民生之道?何其荒謬。
“第五倫肯定也和我當年一樣,以為心中自有周率。”
“但他,當真能以天下為圖,畫下新的規矩方圓來麼?”
……
此時此刻,第五倫正在走蕭關回中道,返回關中——沒辦法,隴坂入冬後實在不是人能走的地方。
在回中道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第五倫得知祁山堡陷落,隴右戰役就此結束的訊息。
隴右勢力不強,隗囂政權給他們創造的麻煩,遠不如險隘地勢,這就足以讓戰爭變得極其艱難,打了足足半年。
第五倫欣喜之下,不由想起老師揚雄《涼州箴》裡的句子來。
“黑水西河,橫屬崑崙。
服指閶闔,畫為雍垠。
每在季王,常失厥緒。
上帝不寧,命漢作涼。”
涼州確實是失了厥緒,多賴萬脩、小耿、吳漢的英睿,加上第八矯的忠厚實誠,三位將軍,一位刺史,各顯神通,助第五倫將這碩大一州收服。
儘管公孫述和隴右殘餘不會死心,但只要扼住祁山,第五倫隨時歡迎對面來送。
小耿還是得看著幷州,至於涼州,河西四郡交給第八矯,天水、安定交給萬脩;隴西、金城交給吳漢,但得派一個能夠長袖善舞和羌人打交道的人過去做副手。
“漢涼已成往事,涼州這條蒼龍,已被予長纓縛住,要改換顏色,成為魏之涼州了!”
但第五倫卻沒機會和將軍、刺史們,以及萬千戰士一起坐下來暢飲,分享這份喜悅了,他之所以趕在戰局未定時就匆匆東返,不僅因為祖父第五霸病篤彌留、他的第三個孩子就要誕生等家事。
還因為兩份來自東方的急報……
一件是意料之中的:秋後,中原的赤眉軍進攻馬援鎮守的陳留,並從潁川向洛陽再度猛攻,真打上門了!
但另一件,卻在第五倫意料之外。
“秋末,幽州涿郡太守……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