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囂也很警惕,頓時想起一樁前漢的典故來。
漢高皇帝劉邦擊滅項羽後,封賞大功臣二十多人,其餘的人日夜爭功,不能決定高下,未能進行封賞。劉邦在洛陽南宮,從橋上望見一些將領常常坐在沙地上彼此議論,便問張良:“這些人在說什麼?”
張良則是這麼回答劉邦的……
“陛下不知乎?此謀反耳!”
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行走的印綬,一堆黃燦燦的金餅!
“謀反,他們要謀反!”
親信提議道:“大將軍,彼輩多是牛邯姻親,近日作戰頗為懈怠,又把守著城門,不如擒住殺了罷!”
隗囂搖頭,他沒有證據,這樣一來,會搞得人人自危,更加四分五裂。
更何況,逮殺幾人就沒事了?隗囂想起牛邯的勸降,想起自己慷慨陳詞,看破魏軍詭計後,士卒們冷淡的表現,人心散了,就再難重聚了。
隗囂只感覺滑稽,本欲高壁深壘,挫其銳氣,誰想士氣先墮的,卻是己方。
於是隗囂遂召集信得過的校尉,讓親信替自己發言:“牛邯以蕭關精卒降服,氐賊也助魏,賊眾大盛,乘勝之兵既不可當。”
“而將軍以新退之卒,繼敗軍之後,將士失氣,隴右傾蕩。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壯士解其腕。’孫子曰:‘兵有所不擊,地有所不守。’蓋小有所失而大有所全故也。今吳漢之害,過於蝮蛇,狄道之地,恐怕難守。不如南退安故,與公子匯合,再與吳漢決死。”
這麼一長串引經據典,翻譯成人話就是:“守不住了,跑路吧!”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向隗囂,隗囂卻一拍案几。
“豈可輕易言退?”
“魏軍遠僑而來,且分兵於城池南北,中間有洮水阻隔,不能相救,是我速進破賊之時也,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自然之勢也!”
隗季孟不愧是體面人,直到如今還在乎虛詞。
“這不是退卻。”
“是出城擊敵,順便突圍!”
……
攤上這麼一位主君,將士心氣可想而知,隗囂過去禮賢下士,將自己裝點得大義凜然,但戰爭能看清一個人,平素積累的德澤,也在一次次大敗和優柔寡斷中消耗殆盡了。
所以在隗囂跑路前夕,幾個狄道本地軍吏,在得知訊息後,便一咬牙一跺腳,開啟了狄道北門!隗囂可以走,但他們和家族、莊園可走不了,既然牛邯在魏軍中混得不錯,投降何嘗不是一條出路呢?
隗囂正好一宿沒睡,倒是第一時間得知了驚變,立刻將計劃提前,南門也大開,他將騎從都集中在自己信得過的族黨手裡,上千人衝出城門,就著微亮的晨色向南方疾馳。
但城南也有吳漢佈置的軍隊營壘,他們也沒料到隴軍崩得這麼快,還以為是衝營,遂匆匆出營作戰。
一番廝殺中,眼看難以突圍向前,隗囂只能帶百多騎渡過冰冷的洮河水,順著城西沿河小道向南奔走。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但沒事,三十里,只要南逃三十里,就能抵達兒子鎮守的城郭,隗囂咬緊牙縱馬,但前方的路上卻閃著火光,一支魏軍竟不偏不倚,攔在路隘處!
……
而與此同時,吳漢也驚聞事變,帶兵趕到了城南,與堪堪擋住隴軍衝營的第一雞鳴匯合,方知沒找到隗囂。
吳漢的目光瞥向西南:“河對岸的道路很重要,若在此處埋伏一營,隗囂就算逃出去,也得束手就擒。”
吳漢看向第一雞鳴:“誰守在那?”
第一雞鳴沒想到自己竟誤打誤撞,只喃喃道:“是氐兵甲營!”
……
“狄道生變,隗囂逃出來了!”
“其騎眾離散,跑得滿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