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過頭,看到了持盾親衛們慌亂的目光,而一根來自赤眉軍中的箭矢,正插在第五倫所穿的“盆領魚鱗襦鎧”上。
底層士卒只著布衣而戰,好點的披掛皮甲,精銳嫡系則裝備兩當式的鐵札甲,揹帶將前後身兩片鎧甲連線,掛在肩膀上,恰似後世的背心。
作為高階指揮官,第五倫穿的是更為細密的魚鱗襦鎧,這種甲很重很長,甲片往下一直延伸到了膝蓋部位。而往上,亦在衣領部位有盆狀的護甲來保護頸部,加上鐵兜鍪,第五倫除了正面口鼻眼睛外,幾乎都被護得嚴嚴實實。
雖然第五倫嫌此甲太笨重,心裡有更好的想法,但他接手武安鐵工坊才兩月,就全身心投入在東方,連續打了兩場大仗,新的裝備得開春再說。
護得如此厚實的作用,眼下便凸顯出來了,隨著赤眉五千人繞了後路襲擊第五倫,僅餘一千的親兵們雖將他團團護住,但仍在敵人射程之內。赤眉缺少遠射武器,但對面確實有幾個擅長射箭的獵戶,朝第五倫連開數弓。
雖有親隨持盾阻擋,但也難免漏網之箭從縫隙裡飛進來,若第五倫沒穿鎧甲,只怕已經交待在這了。
“我無事!”
第五倫高聲呼喊:“賊箭不能破吾甲半寸!”
親衛們鬆了口氣,懇求道:“請將軍下車躲避!”
第五倫搖頭道:“比起賊人看不到我,我更擔心士卒看不見我。”
否則,他為何要在甲外披一件大黃袍,總不是真想客串大賢良師吧?
只為醒目激勵士卒而已!
但這樣一來,也容易讓自己變成靶子。
可第五倫知道,眼下形勢,已經打到了戰鬥後半程,士氣頗為重要,若是輸了,他難道還能僥倖生還麼?遂讓人傳話:“第五倫今日與諸君一同死戰!人在鼓在!”
言罷也不管背上的箭,只戴正了自己頭頂的鐵兜鍪,掉過頭繼續擊鼓!
親衛們將第五倫保護得更好了,在他身後組成了人牆,盾牌擋不住的,就用身體來擋!若再有箭射到將軍身上,打完仗,長期擔任第五倫親衛的臧怒還不得活活撕了他們。
“將軍說,‘我的鼓聲,不會停’!”
第五倫這舉止,確實激勵到了被團團圍住計程車卒們,他們多是持刀盾者,跟著第七彪持盾頂住赤眉軍的兵器,底下環刀猛砍,相較於赤眉毫無秩序的前赴後繼,刀盾兵們有秩序的殺人效率更高,只可惜人手太少,雖暫時停滯了對方的猛攻,卻也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而不管遠處近處,各陣都在奮力苦戰,甚至有些部隊眼看第五倫被赤眉所圍,都慌亂起來,諸如彭寵、柴戎的兵,也不知是想來救援還是想跑。
魏兵慌,赤眉就更慌了,他們亦發現後頭多了一支敵軍,甚至有人傳是遲昭平被官軍給殺了,亦不斷有人脫離戰鬥,向四面八方跑去。
就在這僵持之際,打破戰局的,竟是雙方都萬萬沒想到的人。
不是此刻尚在定陶的耿氏叔侄,也不是遲遲沒到的耿家兵。
而是一群不披片甲,沒有佇列,扛著鋤櫌(yōu)棘矜,覓著喊殺聲和第五倫的鼓點,從遠處陸續趕來的本地百姓!
他們來自聊城周圍的里閭鄉邑,足有數千之眾,猶如小溪匯作河流,秩序亂糟糟的尚不如赤眉,就這樣出現在戰場後方。
他們連民兵都算不上,當初第五倫派魯仲康等人去募兵挑人時,年紀太老太小的,都不要。
可眼下,眾人卻還是趕了來,或老到頭髮花白,或小到不如鋤頭高,甚至還有一群拎著鐮刀的壯婦。百姓們站在隴上,看著亂糟糟的戰場,目光是盡是惶恐和不安。
眾人都曾飽受寇亂之苦,那段時日過得悽慘,虧了第五倫驅賊,才得以返回鄉中。第五倫重整了本地秩序,組建新的官府,給他們分發了種子,每個裡補上武安鐵工坊所制的農具,好讓眾人來年能安生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