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彪重新進入行伍後,對功名還是有幾分渴望的,有些不理解第五倫為何要佯裝墜馬示弱,嘟囔道:“宗主,這其實是個好機會啊,若能作為興軍,得了韓將軍青睞,往後說不定會向朝廷進言,提拔你做校尉!”
第五倫搖頭:“我現在的本領,能治得了一營,卻治不了一曲,去奢求高官厚爵何益?”
他解下胳膊上的吊布:“興軍必須趕在大軍前一日,若是路上遇到道路損塞、橋樑破損,還得臨時修葺,而正卒們一向瞧不起豬突豨勇,重活累活肯定都扔給吾等來做,到了地方還要為彼輩張羅飯食。”
正卒倒是輕裝上陣保持戰鬥力了,但他們這些羨卒卻得累死。
雖然不管分到哪部,這些事都免不了,但隨興卒而行壓力最大。
“興軍為了趕得及時,每天要走的就不是四十里,而是五十里了。正卒多備車馬,而豬突豨勇們呢?只有兩條腿,還要推攮輜重糧食。若是趕不及興軍耽誤了軍情,必遭申飭,若是強行趕上,以營中士卒的體力,兩個多月下來,恐怕將有一半的人橫死於道!”
誠然,也有其他軍司馬寧可多死點沒用的豬突豨勇,也要得到韓威賞識,但第五倫不需要,他很清楚自己參軍是為了什麼。
第五倫嚴肅起來:“我寧可不要這所謂的將軍器重,也要讓麾下士卒少些死亡!”
第七彪不敢再言,而宣彪則被第五倫此為感動得快哭了。
到了開拔前一日,雖然第五倫假摔的事不敢宣揚,但他為了讓士卒不要太勞累暴斃而拒絕興軍,隨踵軍而行的事蹟,卻在營內傳開了。
八百豬突豨勇更加慶幸自己遇上了這樣一位主官。
隨著金鼓齊鳴,前鋒興軍的旗幟已經出發,有位羨卒的軍司馬積極請命,頂替了第五倫的位置隨他們前行。
那位軍司馬倒是趾高氣揚騎在馬上輕輕鬆鬆,可他身後的豬突豨勇,卻只能在正卒刀兵的威脅下,絕望地跟上。
他們的模樣,正是本營數月前的狀態:其狀也,皮包骨骼,瘦若枯材,如以“鵠形菜色”四字去形容,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儼若骷髏,活似鬼樣。
其衣也,除下身穿著幾塊破布片聊以遮羞外,上身悉被以極其單薄的稻草蓑衣,草鞋無襪,甚至還有打赤腳的。
其色也,早被太陽曬得一身黝黑,難見其真正面板,惟有兩個白眼仁在翻動。
其行也,你拉著我,我扶著你,縱未用繩捆索穿,則天然連成一串,顫顫抖抖,推攮著輜重,蹀躞蹣跚而行,一旦慢了半步,正卒手裡的矛杆就重重地打過來。
豬突豨勇們只好像畜生一樣前行,唯一的希望,就是用自己的一日勞苦,能換來一口所推車乘上的糧食。
第五倫麾下計程車卒們圍在門邊,心有慼慼地看著這一幕,而午後時,他們還收到了第五倫贈送的大禮。
那是八百多雙結實的布履,由第五倫親自巡營時,按照大、中、小不同規格,分發到每個人手中。
士卒們接過履後,下拜千恩萬謝,過去,他們的衣履多被軍候、士吏剋扣,甚至直接不發。
可自從第五倫來後,不僅衣履如數發放,這趟遠行前,第五倫還自己掏錢從茂陵購買,附贈每人一雙,按照市價,起碼花了四萬錢。
第五倫心中卻有一筆賬:“四萬錢,可能救下四百人的腿腳和性命,值不值?”
肯定會有人笑他:婦人之仁,難成大事。
但第五倫只覺得:“這世道,還缺嚴苛、殘暴的將軍麼?”
“要比這些,我再狠下心,都比不上其餘校尉、軍司馬,比不上韓威,更比不上關中的奴隸主們。”
“要想得人心,只能反其道而行。”
接過履的豬突豨勇們都朝第五倫稽首下拜,千恩萬謝,第五倫只對他們說道:“此行遙遠,我知道諸君沒人想去,但正卒在側,有脫逃者可能會被直接射殺,死路一條。”
“反而是到了新秦膏腴之地,還有活路。”
“所以本司馬希望,靠著這多出來的一雙履,每個人,都能相互扶持,一起走到邊塞去!”
“若有不幸死亡,本司馬也會將他安葬於道,豎一個木牌,寫上他的名。”
第五倫朝眾人作揖,而眾人則朝他下拜,一個本是豬突豨勇們說笑時傳的詞,從他們口中說出,成了這八百豬突豨勇共同承認的名號。
“諾。”
八百個聲音齊齊道:“吾等乃是第五司馬麾下的兵,吾等是……第五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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