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飛雪連天說《莊子》(二)
“皇后現在何處?”雪像是扯碎了的棉絮,紛紛揚揚落下,紫禁城一片潔白。孫淡寬衣大袍,行走在西苑的庭院中。有微風吹來,天下的雪花打著旋。腋下有清氣上升,倒不覺得冷。
“在豹房之中。”畢雲說,“按照朝廷體制,娘娘不能去玉熙宮。”
西苑自來都是國家軍機重地。此處不但是皇帝的辦公地點,也是內閣和司禮監的所在,當然,這裡也是一處皇家園林。正德時,豹房本是正德皇帝的書房。正德駕崩之後,嘉靖覺得那地方有些晦氣,就將搬到了玉熙宮。除了將玉熙宮當做書房外,也將這裡開闢成清修的洞府。因此,在繼位的這幾個月中,皇帝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這裡,禁中到去得很少。
一月到頭,不要說皇后,連得寵的張妃也見不了他幾面。
玉熙宮是國家決策中心,明朝又有後妃不得干政的祖制,陳皇后自然不能去那裡。
至於豹房,自正德去世之後,也荒廢了,變成了一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子。陳皇后請了旨要聽孫淡講道,就暫時等在那裡。
這一切,因涉及到皇帝的『性』生活,身為大內二把手的畢雲雖然一清二楚,卻不敢對孫淡多說。
畢雲心中突然有些憂鬱起來,據他所知,皇帝已經繼位四個多月了,根本就沒臨幸過後妃們。就連張貴妃那裡,一個月也去不了一兩次。陛下春秋正盛,卻沒有一男半女,長此以往,只怕不是國家之福氣。
這大明朝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正德帝不好女『色』,今上也不好女『色』。正德帝駕崩的時候因為沒有太子,幾乎釀成一場大『亂』。如今的皇帝也沒有太子,他有見天服用仙丹,將來若有個三長兩短,如何得了?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後果,畢雲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孫淡沒覺察出畢雲的忡忡憂心,老實說,讓他去給皇后講道,耽誤自己同枝娘團聚,孫淡還是很不開心的。他三天才能回京城一趟,還得抽出半天給小太監們講課,兩口子在一起的時間根本就沒有多少。
“老畢,陛下什麼時候能夠過來?”單獨同陳皇后相處,孫淡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畢雲:“你先講著,陛下處理完手頭的奏摺就過來。”他神情突然一變,壓低嗓子說:“上次禮部尚書『毛』澄上的那份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興獻王妃為皇叔母興獻王妃的奏摺,陛下依你的建議,交給內閣和群臣複議之後,『毛』尚書等人又有奏摺上來了。此事關係重大,陛下第一時間就將我司禮監將內閣的票擬呈了上去。如今,陛下正和黃錦在玉熙宮看著呢!。”
孫淡輕輕一笑:“如果孫淡沒猜錯,『毛』尚書的奏摺肯定是老調重彈,依舊堅持他的前議。而且,內閣也肯定來一句進呈御覽,不給任何意見。”
畢雲驚奇地看著孫淡:“靜遠果然智計過人,連這都猜得出來。的確,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樣,『毛』尚書這份奏摺同上一份也沒什麼連樣子。還說什麼‘為人後者為之子,自天子至於庶民一也。’這個老『毛』,倒跟皇帝扛上了。”
孫淡:“老畢,這事你也不要管太多,一邊是天子的尊嚴,一邊是朝中的清流,無論你站在哪一邊,一但有事,都逃不過牽連。”
畢雲失驚地叫了一聲:“難道『毛』尚書的奏摺是受了內閣的指示。”
他一拍額頭,直拍得貂帽上的積雪紛紛而下:“我也真是糊塗了,如果沒有內閣點頭。『毛』澄這份陰陽怪氣的奏摺也不可能送到陛下面前,內閣直接就駁回去了。”
說到這裡,他苦笑一聲:“畢雲我已經老了,已經沒有十多年的那種心氣,無論他們怎麼鬧,都同我沒任何關係,做好自己的本分卻是最穩妥之事。”
孫淡心中一鬆,低聲道:“老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是生死交情,我可不想你出事。這個大禮議才開始,依我看來,以皇帝的『性』子,只怕不肯妥協。到時候,一鬧將起來,只怕所有的朝臣都要牽涉進去。非黑既白,不是同道,就是敵人。得想個辦法迴避迴避。”
畢雲心中感動:“我不過是一個老太監,除了黃公公處心積慮要把我搞下去,誰肯把我放在眼中,靜遠你也不必擔心,我知道怎麼做。”
孫淡:“那就好,那就好。”
說話間,二人已經穿過豹房前那條長長的夾牆宮道。上一次奪嫡大戰時的痕跡依稀可辨認,很多地方剛砌了新磚,還來不及塗上紅『色』。
一想到那個夜晚,想到死在這裡的人,二人突然沉默下來。
轉眼,就來到豹房所在的院子。
裡面人去屋空,一片蕭瑟。小湖邊的那一片馬蘭花已經被郭勳移走了,湖塘的水位也降下去了一半,只一片乾枯的荷葉矗立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