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正西下,颯爽秋風中,有坤伶的歌聲隨風而來:
“春風無奈,又送一春過。
好事跪跑,贏得懨懨春病多
正是正宗的吳誤軟語。
皇帝眼睛突然一亮:“曲兒到是一般,可詞卻寫得妙,是誰送來的戲班子?”
他身邊坐在陳皇后和張貴妃,身後有十來個太監宮女侍侯著。
聽皇帝問,陳皇后還是那副死板的面孔,“回陛下的話,是張妃讓人從外面請進來的,聽說是京城有名的展家班,臣妾聽著這曲兒唱得不錯。加上陛下前一段時間為順天府鄉試一案而憂心。臣妾見陛下心中煩悶,就從張妃那裡把這個班子借了過來。讓陛下聽著解解悶兒。”
嘉靖皇帝的后妃們才進宮沒幾個月。卻一個個都操起了京片子。也算是入鄉隨俗,又得人還學得不錯。陳後本是河北人,學起來也快,不過百來日,就已經能說得一口字正腔圓的京師話。
只可惜她為人古板,順溜的京片子在她口出說出來,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味,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皇帝聽得心中有些不舒服,加上又想起鄉試案,更是有些不高興。可表面上他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溫言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卻道:“是貴妃有心了。”
皇帝看了看陳後身邊美豔如花的張貴妃,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曲子不錯,聯挺喜歡。”
張妃子有些得意,欠了欠身子:“陛下這些日子清減了,臣妾心中好生難過。”
皇帝嘆息一聲:“今日聯難得同你們聚一聚,就不提這些煩心事了。”
“是”
可陳皇后卻不肯罷休,突然大有深意地看了張妃一眼,道:“陛下。這事還真是張妃有心了。聽說這個展家班最近紅得很。不是公卿士大夫家,還請他們不動。出場的臺班也是極昂貴的,每唱一齣戲,就得上百兩銀子。陛下。請戲班子的錢可是張妃自己掏的腰包,陛下可不能虧了貴妃啊!”
張妃本就胸無城府,聽陳後這麼說。更是得意:“不過是幾百兩而已,如果能讓陛下高興,再多的錢也不打緊。”
皇帝的臉卻冷了下去,他鼻子裡哼了一聲,對張妃道:“張妃最近好象很有錢啊!”
張妃聽不出皇帝話中的意思,抱怨道:“陛下,臣妾能有多少錢,宮中窮成這樣。這裡面的日子看著風光,可依臣妾看來。還比不上以前在安陸自在寬裕。”說著話,她嬌笑一聲,嘟著紅唇,想要撒嬌。
她知道自己比陳後要漂亮些。而皇帝也最喜歡自己這種小鳥依人的嬌媚。
可皇帝的心思卻不是張妃所能理解的。
嘉靖一想起科場舞弊案,又想起張妃在其中搞風搞雨,便拂然變色。鐵青著一張臉冷冷道:“看來愛妃是受不了窮的人,古人云:窮則變。變則通。可愛妃做事有時候未免太過了些,聯看不出愛妃怎麼“通則久”
張妃吃皇帝這麼夾槍夾棍的一句。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嚇得花容變色,眼睛裡有淚花閃過。她蠕動著嘴唇:“臣妾,臣妾”了半天。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陳後看得心中一陣痛快。暗道:笨蛋無藥可救,這宮中,有君王的寵信固然能在一開始得許多便宜。可若想穩固榮寵,卻是一門大學問。以色事人,終歸不能長久。
宮中十來萬太監宮女,歸制如此之大,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小的王府。人多嘴雜,百樣人百樣心思。
陛下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當這個家,可不回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做事前還得想著宮中其他人的反疵,以及後果。
我們做女人的,青春華年也就那匆匆十年來。要想在這宮中生存下去,沒點智謀,死都不知道什麼死。張妃你不過是卓包一個,還有你所極力籠絡的那個黃錦,也是一個大笨蛋。
哪比得上我,我陳後手上可有一個天下聞名的大才子,跟我鬥,你還嫩了些。
陳後還是不肯放過張妃,難得的笑了笑,裝著求情的樣子對皇帝說:“陛下也不要責怪張妃,她請這個戲班子進宮來,卻有另外一層意思。”
皇帝:“什麼意思?”
陳後:“張妃知道陛下喜歡孫靜遠的文章詩詞,剛才戲班子唱的這出戏的戲文就是孫靜遠寫的。”
皇帝大為意外:“原來是孫淡寫的詞,哎,聯就說怎麼聽著這麼耳熟。”他面上露出一絲笑容,擺頭苦笑:“這個孫淡,詩詞戲曲道德文章話本評書樣樣來得,可就是為人狂放了些,睚眥必報,有時候還真弄得聯有些惱火啊!處置孫鶴年的時候,他居然協助孫鶴年畏罪自殺,真真是無比的可惡。可聯有能拿他們怎麼樣?畢竟,孫淡是孫鶴年的晚輩。忠孝二字他都佔著了道理。聯若真處置了他,豈不要遭受士大夫們的非議?”
陳後嘴愈不為人察覺地歪了歪:“陛下說的可是孫淡和黃錦之間的事。”
“還能是什麼?”皇帝嘆息一聲:“這二人都是聯的從龍之臣,聯也是心軟,念著他們從前的功勞和情分。若換成其他君王,早就把這兩個不聽招呼的傢伙給收拾也是命苦,這二人一個是聯最好使的管事,一個是聯的智囊,卻怎麼就不肯和睦相處呢?”
陳後故意道:“陛下說得是,這二人都是有大才的人,若能和睦共處。對陛下,對國家也是一件幸事。”
皇帝眼睛一亮:“皇后你可有法子。”
陳後見皇帝被自己繞了進去。道:“其實,這世上所有的矛盾都是因為缺乏瞭解和溝通,孫靜遠和黃錦一個在宮中,一個在宮外,一個月中也見不了幾面,一個疙瘩解不開,誤會也就越來越深。”
皇帝以手扶額:“皇后說得有道理,這二人平日裡是缺乏交流,要想解開他們心中的疙瘩,是得讓他們找幾咋。機會坐在一起好好談談。聯得想個法子讓他們成天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