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揚的鵝毛大雪中,一騎校尉飛馬入城,鐵殼范陽帽上結了一層冰霜,不止是帽,便是雙眉、鬢角處也是溼噠噠的,猶如被水洗過一樣,冰涼的水貼在臉上,來不及去抹乾,雙手死死拽住韁繩,靴上的馬刺死命踢打馬肚,猶如一陣風似的,在積雪中留下一道馬蹄印。
到了鴻臚寺,校尉翻身下馬,高聲道:“急報,去請王爺。”
門口的校尉不敢怠慢,立即進去通傳,另一個請這校尉到了門房裡頭,端來炭盆讓他烘烤。
“出了什麼事?”袍澤之間自然沒有避諱,直接詢問。
不是什麼機密軍情,也不必隱瞞,來人坐在炭盆前,一邊烘烤著雙手,一邊道:“三營四隊的吳文正被西夏人的石炮砸死了。”
門房的校尉呆了一下:“我認識他,就是那個總是笑呵呵的那個,他的騎術不錯,在三營四隊也是頂尖的,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孃的,報仇了沒有?”
校尉都是讀書人出身,很少口出穢語,這校尉也是氣極了,學著沈傲的口吻罵了一句,狠狠地攥起手。
這時,通稟的校尉步過來道:“王爺請你過去。”
………………
一刻鐘之後,沈傲急促地帶著李清等人出來,口裡還在叫:“那個什麼神武軍的軍使是誰?”
李清一面步跟上,一面道:“叫李旦,也是宗室。”
沈傲冷笑道:“宗室也要償命,老不去找他,他竟是找上門來了,,把人全部召集起來,一起出城。”
李清在後道:“王爺息怒,這個節骨眼上……”
沈傲咬牙道:“這個節骨眼上,本王要是不給弟兄們一個交代,往後就不叫沈傲,叫烏龜!”
沈傲飛翻身上馬,隨即勒著馬韁道:“想報仇的跟我走!”
門房這邊幾個校尉原本還謹守著守門的職責,這時候呼啦啦地飛跑著去牽馬了,只消一刻功夫,一百多個校尉紛紛牽馬出來,翻身上去,眼睛都望向沈傲。
沈傲抿著嘴什麼也不說,策馬狂奔朝城外飛馳,後頭的馬隊以李清為首紛紛趕上。
刺骨的冷風吹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等到沈傲趕到城外營地的時候,眉眼已是結了一層冰霜,他翻身下馬,遠遠看到地平線外黑壓壓的隊伍在吼叫操練,冷笑一聲,叫後頭的人牽住馬,穿著鹿皮靴一深一淺地過去。
劉大海幾個營官立即迎出來,劉大海道:“王爺怎麼親自來了,傳個口信就好了……”
沈傲森然道:“列隊,集結,把號角吹起來,刀槍、弓箭都要佩戴上。”
劉大海猶豫了一下,立即回營去吩咐。
李清在身後道:“王爺……道理上雖是咱們佔了先,可是若真的動了手,就是我們理虧了。再者王爺即將迎娶西夏公主,還是先忍一忍再說,來日方長……”
沈傲漠然道:“所以本王要先禮後兵,李清,那個李旦你認識不認識?”
李清呆了一下:“從前倒是認識。”
沈傲道:“你走一趟,去那裡和李旦說,本王給他一個時辰,一個石炮是二十三人,押二十三人來由本王處置,這件事也就罷了,如若不然,一切後果,他來承擔!”
李清只好道:“我去一趟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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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軍身為五軍之一,此時從城中放出來,也頗為幾分威勢,演武地的邊緣,設了一處大營,寬大的營帳裡,李旦已有些醉醺醺的了,大帳裡設了七八個炭盆,又鋪墊了毛皮毯,溫暖如春,七八個神武軍將校圍著李旦一道喝酒,李旦面帶驕色,那金燦燦的項圈彰顯了他宗室的身份,頭上的虎皮帽,是顯出他的身份不凡。按照西夏律法,只有宗室,能佩戴金項圈,而虎皮暖帽,是隻有宗室近支允許佩戴,這兩樣東西,和大宋的魚袋一樣,都是身份的象徵。
以宗王的身份駕馭神武軍,下頭的人自是極力吹捧,這一次提出出城演武,也得到了皇上的褒獎,李旦雖不至飄飄然,卻也有幾分得色,幾杯酒下肚,就加倨傲了。
“軍使大人,那宋人還沒有動作,想必是捏著鼻吃了這虧不敢再來找麻煩了,想那姓沈的傢伙如此張狂,先是欺負我大夏的邊將,又斬了金人皇,想不到在軍使大人面前,卻是作聲不得!”
藩將們趁機鼓譟,有人道:“沈傲算是什麼東西?在軍使大人面前,狗屁不是,莫說他一個南蠻,便是將來做了我們大夏的駙馬,又何足為懼?”
李旦張狂一下,頜下的山羊鬍須也隨之抖動起來,抿了抿嘴角的酒漬,冷笑道:“別人怕他,本王卻是不怕,他要來,放馬過來就是,我五千神武軍,頃刻之間將他宋軍大營踏平,方只是一記石炮,下一次,就是我西夏勇士了!”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說軍使大人不愧是元昊大帝的孫。
李旦喝了一口酒,遺憾地道:“可惜演武不能帶女人出來,只是悶頭喝酒實在無趣。”
話音剛落,有個武士進來,道:“軍使大人,宋軍總營官李清求見。”
李旦撇撇嘴:“哪個李清?”隨即有了印象,冷笑道:“原來是那個賊,放他進來說話。”仍是歪歪斜斜地躺著,並沒有給予李清什麼尊重。
李清踏步進來,便聞到撲鼻的酒氣,不禁皺了皺眉,四顧了一下歪歪斜斜的帳中之人。
李旦哈哈大笑:“李清來這裡做什麼?莫非是要替那沈傲做說客?說來也是好笑,同是元昊大帝的孫,咱們一個是西夏的軍使,一個卻成了南蠻的走狗,這走狗的滋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