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一艘哨船急速地進入碼頭,隨即一個廂軍從棧橋上過去,迎接他的一個都頭剛要說話,這廂軍已低沉著聲音道:“指揮大人在哪?數十里外,發現興化軍蹤跡,兩百餘艘大小艦船,人數不少。”
那虞侯聽了,立即去回報,廂軍指揮龔興立即騎了馬,飛趕往崔府,內城這邊都聽到了訊息,連心都要冒出嗓眼了,官商們的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深知攤牌的時候到了;至於尋常的商人,也在焦灼等待,好在港口的貨棧裡的貨物都已運進了內城,大家都做好了壞的打算。
泉州的百姓是無辜,在他們看來,不管是官商還是欽差,哪一個得勝和他們都沒有干係,他們只想安安心心過日,生怕被殃及了魚池。
這個時候,官商這邊只能將自己的身家託付在廂軍身上,四大姓這邊特意拿出了大量的金銀來,犒勞軍士,龔興帶著廂軍傾巢而出,扼守各處碼頭、港灣,整個碼頭、棧橋。
泉州城裡,卻也是訊息不斷,便是連各大商幫也也有些坐不住了,這些商幫的頭領大多是各地的望族,聲望不小,在本地商人中有很高的威信,這時也不得不為大家的利益著想一下,雖說他們平時一向低調行事,可是這個時候,也有那麼點兒肆無忌憚。
福州商幫,在泉州也是不可小視的一個力量,商會的頭目叫施倫,早年中過秀,此後在泉州行商,被推為福州商會頭領,做了這麼久的生意,施倫豈會不知道欽差清查海事到底於他們這些商幫意味著什麼?只是這個時候時局並不明朗,還不敢輕易下賭注罷了。
這時聽說那沈欽差竟真的帶了興化水軍來了,一時也大是振奮,在這福州商幫的堂口,請來了泉州不少名流,都是各大商幫的首領,便是商議著這事兒。
大夥兒一起品茶了武夷巖茶,這武夷巖茶乃是福建出了名的貢茶,一兩比金也便宜不了多少,尋常商人之間都捨不得拿出來招待,今日特意叫人炮製會客,施倫這一趟也算是下了本錢的。
寒暄一番,少不得要抱怨下前些時日的海盜入襲,自己的貨棧被搶了多少貨物,還有的說起近海盜猖獗,不敢出海云云。
其實在座之人心裡跟明鏡似的,都知道這海盜是什麼人,雖是抱怨,卻絕不敢把對方挑明出來,只當這一次是花錢消災。
施倫見大家話說得差不多了,用濃重的福州口音道:“眼下欽差大人那邊就要到泉州,是福是禍還是未知數。”
這句話只是引,任誰都聽得出來,坐在施倫下頭的是漳州商幫的首領王永,這王永胖乎乎的,穿著一件圓領員外衫,見人便笑,此刻眼珠一轉,道:“當然是福,沈欽差近幾年整治蘇杭花石綱,鎮壓民變,那都是雷厲風行,這一次整肅海事,依我看,八成也能成的,你看,興化水軍不就來了嗎?”
施倫搖著頭苦笑道:“來了又能怎麼樣?四大姓在這泉州繁衍了數代,都是長盛不衰,樹大根深,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哎……難說得很。”
王永笑眯眯地道:“若是沈欽差真能控制住泉州就好了,咱們這些做生意的,賺的都是辛苦錢,比不得那些官商,若是大家都要繳稅,咱們有活路,不是?”
這二人一唱一和,跟演戲似的,可是這些話,卻都說到了大家的心坎裡,在座之人生意做得都還尚可,可是比較起來,和那些官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自個兒辛辛苦苦賺的錢大部分都拿去繳了稅,同樣一趟船,官商賺一千貫,他們能賺個三四百貫就算不錯了,失落感肯定會有,況且人家憑藉著這個,不斷坐大,整個泉州海貨,單四大姓就壟斷去了一半,大家都夾在縫裡,勉強賺些利差,實在辛苦。
整肅了海事就不同了,四大姓失去了這個好處,大家公平競爭,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於是大家開啟話匣,有人道:“依我看,沈大人能不能進泉州還指不定呢,沒看到廂軍都去佈防了嗎?四大姓和廂軍那邊,是鐵了心要和沈傲硬碰一下。”
“廂軍莫非是要造反?”
“誰知道,反正到時候談不妥,水軍保準要攻城,雖說那沈欽差真要整肅了海事,咱們也有好處,可是真要打起來,這泉州又得要一片狼藉,天知道會不會有亂兵,所以家眷那邊得安頓好了,肯定要出亂的。”
施倫這時候開口道:“先不說這個,我要說的,是欽差大人萬一進城的事,若是水軍佔了泉州,廂軍那邊固然抵擋不住,可是大家莫忘了,四大姓的海船可都在外海待著,保不齊將來又要襲港的。”
施倫這麼一說,大家發現他的思慮為深遠,便有人一拍大腿,道:“施先生,你說怎麼辦?”
施倫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道:“也簡單,就看欽差這邊怎麼做,若是四大姓那邊再無秋後算賬的可能,咱們便投了欽差,各大商幫下頭都有船,水手、護衛也都是現成的,集結起來,湊個幾萬人都足夠,四大姓的船真要敢做海盜,咱們守土有責,為了自己的家業,也要和他們拼一拼!”
眾人紛紛點頭,道:“施先生說的極是,海盜來了,欽差那邊固然要吃虧,我們難道能落個什麼好處?保住了泉州,整肅能繼續,咱們還能有出頭的一天,可是讓四大姓得逞,不說家當要被洗劫一番,整肅海事又辦不下去,吃虧的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