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老爺氣勢一弱,卻又努力故作鎮定地哼道:“欺君罔上?你胡說八道什麼?吾皇聖明,我中牟鄧家仰仗皇恩,才有的今日,我誹謗官家,你這是什麼意思?莫要信口開河。”
他故意將中牟鄧家抬出來,雖說是遠親,可是這鄧家確實是一棵大樹,族中為官的不少,家財更是百萬之巨,在中牟,乃是一等一的名門。
沈傲冷笑道:“你還敢說沒有?方才你是怎麼說的,你說春兒高攀了你,你是個什麼東西,就憑你也配讓春兒高攀”
沈傲笑得更是奸詐了,又是高聲大喝道:“你既無功名,一介草民,也敢說出這種話來,可見你對朝廷早就心懷不滿,對官家的話更是當作耳邊風,我現在不和你說這個,要說到了衙門裡再說。”
趙紫蘅在一旁看著,見這沈大詩人竟將官家也抬了出來,嚇了一跳,這壞人還真敢說得出口,人家一句話,他就說人家誹謗皇上,信口胡扯,偏還理直氣壯,想起方才受不過寒風,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裡,臉色窘紅,啐了一聲,心裡不由地想:“難怪他的懷裡這般的暖和,只怕是皮太厚了。”
春兒見這邊起了爭執,想到沈傲這般維護著她,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擔心,便想著撲到沈傲懷中去,卻被劉氏死死的扯住,劉氏的眸子比這寒冬還要冷冽,讓她勇氣頓失。
鄧老爺原還想嚇嚇沈傲,誰知人家不怕嚇,反倒說要告他欺君,這個大帽子戴下來,豈是他能承受的,便勃然大怒道:“我是正正當當的商人,哪裡欺君了?”
沈傲往懷中一掏,卻是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兒來,這字條兒用紅紙兒封住,摺疊的很整齊,想是一直貼身藏在懷裡,只見他呵呵一笑,將那紅紙兒撕了,惡狠狠地道:“你若是沒有瞎眼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是什麼字,看看這字下面是什麼?”
鄧老爺倒是識字的,定睛一看,只見這長約兩尺的字幅上,卻是寫著‘春兒是個好姑娘’七個大字
春兒是個好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又和欺君有什麼干係?
鄧老爺一時間糊塗了,繼續往下看,卻一下子目瞪口呆起來,只看那題跋上卻寫著一個天字,天字倒是不稀奇,寫字之人以天為題跋倒是頗有新意,可是在那題跋上頭,卻是蓋著一方如血般鮮豔的紅印,那紅印中依稀可見‘大宋受命之寶’六個鮮紅字跡。
這六個字在坊間流言中出現的頻率不少,那些市井中說書之人讚美太祖皇帝威嚴之時,便少不得將這件聖物反反覆覆的訴說。當年太祖皇帝受禪之初,從後周得到的玉璽只有兩枚,即刻制的“皇帝承天受命之寶”和“皇帝神寶”,而其他玉璽均已在戰亂中丟失。於是,太祖皇帝自制了“大宋受命之寶”昭示天下,並以此為傳國玉璽,代表皇權的無上權威。
鄧老爺再不濟,也絕不可能不認識這六個字的含義,蓋上這字幅的印璽若是沒有差錯,只怕唯有傳國玉璽了。
“看到了嗎?這是什麼?這是皇帝老……咳咳……皇帝老大親筆題字,仔細看看,這上面寫著什麼?寫著什麼?”沈傲冷笑連連。
上一次初試第一,他總共要了三幅字,第一幅是是太學是個好學堂,第二幅事關著邃雅山房,唯有這第三幅,沈傲卻一直沒有抖落出來,平時貼身藏著,便是打算利用這幅字為春兒洗清身世的汙濁,如今事急從權,卻是不得不拿出來。
“你方才說什麼?說是春兒高攀了你?嚇,高攀兩個字也是你能用的,春兒很受官家器重,為了這個,還親自為她提了字,你敢說她是個奴婢?你方才既說她是奴婢,是高攀,就是和官家唱反調,是圖謀不軌,陰謀要行謀反之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咱們大宋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官家更是殫精竭力,為國為民,你不思圖報,卻是故意逆官家的定調胡言亂語,鼓惑人心,快說,你和歙縣賊有什麼關係,看來你一定是不會說的了,那就跟我到衙門裡去走一趟,去和京兆府的判官大人們解釋去吧。”
這一番話誇張至極,竟連謀反都說出來了,又胡扯說鄧老爺與歙縣賊有關,這歙縣賊乃是宣和年造反的方臘,聲勢極大,不久之後失敗斬首,把方臘都和鄧老爺扯上關係了,這罪名就是抄家滅族也夠了。
鄧老爺雖然自信自己不會被人誣為反逆,可是這題字上明明寫著的是‘春兒是個好姑娘’,官家說春兒是好姑娘,誰敢說她是奴婢,又有誰敢說她高攀了誰?若真要糾纏起來,這種事就是有口也說不清,看來事態很嚴重啊
“這……這……”鄧老爺一時說不出話來,後退兩步,臉色晦暗不明,終是嘆了口氣,垂首道:“方才我只是無心之言,再者說,在下也不知官家有此墨寶,春兒,我不要便是了”
為了一個女人,糾纏進這麼深的漩渦之中,鄧老爺再蠢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哪裡還敢娶春兒,目光一瞥,卻是落在劉氏身上,氣呼呼地道:“這春兒,我不娶了,你還我聘禮來。”
劉氏也是一時目瞪口呆起來,一聽鄧老爺要她退聘禮,牙根兒一咬道:“鄧老爺,鄧老爺,你這是什麼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咱們先前就已經說定了的,你現在反悔,這聘禮……”
鄧老爺為之氣結,被沈傲擺了一道,老婆沒娶成,卻遇到一個貪他聘禮的瘋婆子,怒道:“你到底退不退,這件事你不和先說個清楚,害我險些被你騙了,你還糾纏什麼,若是不退,這也好辦,我只好去尋本家來要了。”
劉氏便是中牟人士,鄧老爺去尋本家,豈是她能惹的,一時唬住了,卻又是不甘心,一時間倒是噤聲不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