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試的考場仍是在考棚進行,只是大雪皚皚,那考棚中滲入消融的雪水,冰冷刺骨。考生紛紛進入考場,據說這一次監考的,仍是禮部尚書楊真。
這倒也罷了,有人傳言,就是宮裡頭也來了人,說是官家很看重這場考試,特意遣了內侍在這兒等諸位大人閱了卷,挑出頭名將試卷送入宮中去。
這場考試不管是國子監還是太學,又暗暗起了較勁的意味;是以不但是官家,就是朝臣,亦矚目這場考試;現在就是等考生們答了卷,待成績揭曉之後,再有人彈冠相慶了。
沈傲被分在甲醜號考棚,這裡靠著考場邊緣,近處就是一堵高高的院牆,倒是恰好擋住了凜冽寒風,只是那考棚的簷上,卻是結著不少冰凌,冰凌融化,吱吱地往下滴水,沈傲將冰凌全部去除了,坐在凳上等待試題發下。不多時,幾個監考的官員過來,為首的那個博士沈傲卻是相熟的,正是自己的授課老師秦博士。
秦博士看到沈傲,只朝他笑了笑,拋來一個鼓勵的眼神兒;為了避嫌,又快步地離開。
等到試題發下來,沈傲略略一看,中試比之初試顯然有了些難度,作詩自然是有的,除此之外,還要求考生作出一篇‘經義’來。
詩詞的事倒是好說,沈傲真正的弱點還是在經義上,此時的經義比之後世的八股文雖然更加自由,只要求文辭優美,能夠按著題目闡述其學術思想,發抒政治理想即可。
八股文最講究結構的嚴整刻板,如破題、承題等基本部分是斷不能缺的。好在此時的經義結構上還沒有這樣嚴格的限制,但已略具八股雛形。
沈傲這數月來將四書五經背了個滾瓜爛熟,總算有了點底子,但做經義文章,卻還顯得生疏,好在陳濟的筆記為他指點了迷津,讓他學到了一些精髓,總不至於無從下筆。
看了經義的題目,題目是《非禮之禮》,沈傲沉吟片刻,頓時便想起了這個題目出自論語,原文是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大意是說:禮也要有度,過分的禮難免被誤為讒,有時候也會陷入讒。做人要站得直、行得正,禮到為止。為禮而禮,其禮非禮。
這個題目倒是頗有些難度,沈傲苦笑,所謂的經義,單這試題,就考驗了考生對四書五經的理解,若是不能熟讀,不能達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只怕尋不到原句,不解其意,別說作文章,只有乾瞪眼的份。
這四書五經算是沒有白讀啊,沈傲在這方面的進步倒是神速,畢竟從前有較好的古文底子,又遍覽古籍,學起經義來比之尋常人更容易上手,再加上有名師指點,此刻雖是第一次正式作經義,乍看之下,倒是有了幾分信心。
“為禮而禮,其禮非禮?該用什麼辦法破題呢?”
沈傲深深地皺著眉頭,一時竟是呆了,破題對於整個經義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一篇文章好不好就取決於破題能否高明一些,若是破了個好題,接下來的文章就容易寫了。
他提筆不語,努力沉吟,腦中開始搜尋著陳濟所寫的一些破題經驗。
一炷香之後,沈傲眸光突然一亮,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的靈感,沉吟幾句,又似在喃喃自語,口裡不時念叨:這樣是否過於直白?接著搖了搖頭。無聲地念道:還是不妥。
不由自主地,沈傲又是雙目茫然地去咬筆桿子。終於,半響後,他突然抖動手腕,又將筆尖對準了試卷,寫道:古之人以是為禮,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於古之禮也;古之人以是為義,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於古之義也。
待這一句寫完,沈傲滿意地站直身體,忍不住叫了一聲好。他選擇了時間的角度,從禮、義的古今之別入手,指出古人認為合於禮、義的事,今人仍遵循照搬,那就未必合乎禮、義,就可能成為非禮之禮,非義之義。
以這一段話破題,讓沈傲心中一喜,連自己都覺得甚是滿意了。須知像非禮之禮這樣的“截下題”,破題時最忌犯下只能說題中的“禮”,不能涉及到“義”的忌諱。沈傲在破題時卻照顧到了禮、義兩方面,如此破題,絕對算是極好的開篇,非但起到了承上啟下的妙用,同時也能讓人眼前一亮,頗有出奇制勝的意味。
“哈哈,好在陳師父的筆記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了,老油條師父別的沒有教,做的筆記大多都是教人破題、承題的。”沈傲此刻忍不住佩服起陳濟了,從前沒有設計到經義,所以並不覺得陳濟這個相公有多少含金量,可是現在做起文章,再想起他的筆記,當真是妙用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