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一個黑道大佬,易天行匆匆忙忙地在夜色中進了歸元寺。
看到迎上來的葉相僧,易天行一甩手將老邢扔了過去。葉相忙不迭地接著這百十斤的肉塊,面上莫名驚詫。
“呆會兒再細說。”易天行脫去被燒掉半片衣袖的上衣,露出裡面那件淡灰色的羊毛衫,“主持在哪兒?你帶著這人和我一起進去。”
入了大雄寶殿,再往側門一拐便進了後園。在後園口子處,就是斌苦大師清修的禪房。
易天行脫了鞋子,往斌苦大師的蒲團上一躺,做了幾個仰泳的姿式,安樂無比道:“還是這寺裡的氣息嗅著親近。”稍一放鬆,腦子裡馬上想起來另一椿事兒,從地上翻身起來,拿起電話便打。
“袁叔?有個叫薛三兒的人,你幫我查一下,我要他。對對,什麼?跑出去那些有一部分已經回來了?還有些也在往回趕?要我明天去處理一下?好的好的,明天再說吧。”
“說吧。”斌苦大師仍然是一臉慈祥,縱使易天行在禪房裡的翻滾落下許多土屑,也沒有變色。
易天行指著被葉相僧像小雞一樣拎著的老邢:“這個人是省城一個江湖人物,今天他要殺我,我想了想,還是把他送到寺裡來,天天與青燈古佛相伴,去去戾氣也好。”
葉相僧看了自己手中昏迷不醒的傢伙一眼,苦笑道:“難道你要把歸元寺當作省城黑道大作戰的戰場?”
“哪兒能啊?”易天行咪咪笑著,眼神卻有些讓人琢磨不透,“我想了一下,這樣比較妥當,後園不是世俗人能進來的地方,把他關在這裡比較安全,再說……佛渡世人,我這也算是本份。”
斌苦大師看了他兩眼,嘆了口氣:“罷罷,這燙手的饃饃,我們接著吧。”
“謝謝大師。”易天行誠心誠意地合什致謝。
“私自囚禁人,這事情終究說不過去。”葉相僧微皺著眉頭,插了句話。
“不是囚禁!”易天行斬釘截鐵應道,唇角還掛著笑意:“他是自願入寺為弟子,這一點大家一定要記清楚。”
葉相僧搖了搖頭。
“知道你在煩惱什麼。”易天行笑了:“別擔心太多,這些成日打打殺殺的人,心裡不知有多少陰暗處,你稍施一點兒神通給他看看,他自然會嚇得皈依我佛。”
宗教嘛,不就是威逼利誘四個字咩?何況這種“囚僧”,威逼便好了。
……
……
走出禪房,葉相僧自去安排可憐老邢今後的住處,而斌苦大師領著易天行穿過側堂,來到寺後的翠薇泉旁。泉水清冽,在月夜下泛著淡淡的光,讓人睹之惘然。
“入世只是一端,護法當正心寧意,不要陷入太深。”斌苦用廣袖拂去泉旁石上落葉,請易天行坐下。
易天行想了想,說道:“我明白這一點,所以一直很小心地掌握著這個度,只是未免有些畏首畏尾,如今行走起來有些困難,還要請主持解惑。”
斌苦大師輕輕拈動著腕間那串檀香念珠,柔聲道:“世人皆苦,護法有憐憫心,這便是好的。”
“我憐世人,奈何世人並不憐我。”易天行微笑道:“先前在大街上與浩然天的周逸文交了次手,看樣子他們還是沒有移開注視著我的眼光。”
斌苦大師微笑道:“無妨,我也正要與你講這事情。先前說過開法會道場,定下您護法身份之事,如今也多了分變數,據傳言北京那方有些不同的意見,可能要暫緩些時日,你也知道,如今這天下,對於宗教之事向來重視。”
易天行吐了口濁氣:“這我並不在意,嘿嘿,若是不當,也無所謂。”
斌苦大師正色道:“這是哪裡來的賭氣話?”
易天行見他認真起來,呵呵笑著撓了撓頭,轉而問道:“先前還看見秦梓兒了……就是吉祥天裡那位小公子。我始終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他的眼神中漸漸被疑慮籠罩:“她前月擅自進入本寺後園,結果害得門內死傷慘重,但我今日觀她,竟是道心凝定一如從前,莫非這些人真的不在乎生死二字?”
斌苦大師略思忖了會兒:“修道之人,首要便是勘破紅塵,視己如虛空,生關死劫,或許真的不是太放在他們心上。”
易天行抓住他的話,咪眼問道:“那大和尚您呢?”
“呵呵,了生脫死,那已是大境界了。”斌苦大師灑然一笑,僧衣在夜風中輕輕擺動,“佛宗講究個渡化,人皆有命數,和尚們不會替人續命,卻也不會像那些道兄一樣挾劍而出,強改人命。”
易天行微微一笑:“省城江湖上都是些小事,我不放在心上,您自然更不會放在心上。只是浩然天那邊,我還真挺煩的。”
斌苦大師眉梢一聳,銀白長眉宛若劍鋒般在夜空裡飄浮了起來:“居士乃我佛宗山門護法,六處不過是政府的一個隱秘部門,與他們較量,關鍵處便在於正大光明四字。”
“明白了。”易天行一合什,“那周逸文是初任省城六處主任,今夜不可能這般巧撞上我,看來公安局的那位潘局長也是有很多心思的。”
“官員,在乎的便是平衡二字。”斌苦大師說道:“護法這些天來做的不錯,省城暗底裡的平衡並未被你打破,今日肯替你收那滿身冤怨氣息的惡人入廟,也是想著只有這法子才能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