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天已黑透了。家裡少見的點了四盞燈,母親和哥哥正在屋裡屋外的忙活著,院子裡傳出來鋸木頭的聲音。
他走進院子,看見魯木匠正在藉著月光鋸那棵大松木,大概是要打造傢俱。他的女兒正在幫他遞送工具,不時偷眼看看幹活的孟皮。魯木匠小兒子剛會跑,在院子裡撒歡,不時絆一跤,不以為意的爬起來繼續跑,手裡拿著父親給他做的小木斧子,揮舞得像模像樣。
孔丘看著那棵松木,當年彭鏗來的時候,它差點被做成了棺材。那時彭玉兒還小,眼淚汪汪的樣子,讓所有人都以為彭鏗真的死了,禁不住的心疼她。沒人知道,從那時起,孔丘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儘管他從未明白的表達出來。
遠處的喜樂聲似乎還能傳到耳朵裡,他明知這是不可能的,這裡離師父家已經太遠了。但那聲音卻在心裡一刻不停,攪得他發狂,又像洪水一樣,悶得他喘不過氣來。讓他忍不住抓著胸前,想要撕開胸膛,透出那口氣來。
魯木匠是第一個看到孔丘的,他停下手裡的鋸子,大聲說:“新郎官回來了?”然後他也發現孔丘不對勁了。孔丘從他面前走過,就像沒聽見,也沒看見一樣。
聽到聲音的孟皮和母親都迎了出來,擔心的問他怎麼了。孔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又悶又熱的一口氣頂在胸前,生怕一張口就會流出淚來。半天,他才吃力的搖搖頭:“不用準備了。”說完,他回到屋裡,躺在了床上。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是揹著包袱回來的。是什麼時候去拿的?應該是行完拜師禮吧,自己恍恍惚惚的走出彭宅時,好像有人遞給自己一樣東西。自己順手接過來的?是誰遞給自己的,也許是陽虎,他巴不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吧。
門外母親雖然聲音壓得很小,但孔丘的飛魂術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感應。母親在囑咐孟皮,讓他去彭家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彭鏗的宅院在山腳下,離村子很遠,難怪村子裡的人不知道訊息。也許是,彭鏗和卯有意不事張揚,只有那一片的村民才知道吧。
孔丘想要阻止母親,但又覺得毫無意義。不管怎樣,早早晚晚,他們都是要知道的。讓哥哥去吧,他告訴母親,就省的自己告訴母親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
門外魯木匠安慰母親的聲音,帶著兒女離去的聲音,聽不清了,孔丘盯著屋頂,只覺得天旋地轉,他把頭埋在包袱裡,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火光,沖天的火光。遍地的野火,燒紅了原本寂靜的夜空。戰場上的廝殺聲,哀嚎聲響成一片。牧野之上,千軍萬馬往來廝殺。幾萬名盔明甲亮的西岐士兵,像狂風一樣卷著野火燒向朝歌。擋在他們之間的,是十七萬衣衫襤褸,手持刀槍的奴隸。而在奴隸的身後,則是一萬名軍容整齊的殷商禁軍。
然而,在這些刀槍廝殺,血肉相搏的背後,一場更加慘烈的廝殺正在天地間無聲無息的進行著。殺紅了眼計程車兵們眼中只有敵人,完全沒有感覺到天地間巨大能量的相互撞擊,漆黑的夜幕下,野火照耀不到的黑暗裡,盤古開天以來,獵魂師之間最大的一場戰爭,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慘烈廝殺進行著。
時間倒退回三年前,當帝辛和妲己捧著魂石回到寢宮後,兩人都默默無語的看著對方。
半晌,帝辛才開口:“你比上次離我更遠了。”
妲己低下頭,輕聲說:“朝歌附近,天獵者實力強大,我想一定是因為這個,我才會跑的那麼遠。”她的語氣很平靜,很真實,甚至她要求自己也一定要相信,就是這個原因。
帝辛伸手抱住她:“還好,不管多遠,每一次醒來時,你都在我身邊。否則,沒有你的漫漫長夜,我該多麼痛苦。沒醒過來之前,就像人在夢裡,似乎是清醒的,只有醒過來後,才知道夢裡的事多麼荒唐。”
妲己抬頭看著他,帝辛的容貌威嚴英俊,稜角分明。似乎每一代都是如此,就像自己每一代都是絕世美人一樣。妲己輕聲說:“夢裡未必不好,醒過來也未必就好。”
帝辛皺皺眉頭:“你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樣,說話的語氣。記得我為蚩尤之時,盤古之氣尚存,軒轅以盤古之氣祭天,開通天之門,天獵者如火雨一般從天而降,鋪天蓋地,我手下地獵者被殘殺殆盡。我勢單力孤,雖逃到泰山,借神君之力,仍敗給軒轅,被他斬首。你是最後在我身邊倒下的,那時你對我說的話,還記得嗎?“
妲己輕聲說:“百年一夢,何懼遊魂。”
帝辛摟緊她:“我為孔甲時,你生在豢龍氏門下。你跟你父親來為我馴龍時,何等英武。那兩條龍,耗盡神君千年之力才從泰山之下尋出,本可協助我們一統天下,完成神君的心願。可天獵者圍困了夏都,先是說我生病,調你離開,殺死了雌龍。又趁我出城拜祭你父親時設伏殺我。我還記的,在我被飛魂圍攻,魂飛魄散時,看見你騎著雄龍來救我。那一戰,你殺了多少天獵者,我都數不清。也就是從那次之後,人間的天獵者變得稀少了。而代價,是你又一次魂飛魄散,雄龍也力竭而亡。從此,這世間再無真龍了。“
妲己眼角淚水滑落,他能記起的,她只會記得更清晰。龍,那是怎樣的生物啊?神君說那是盤古開天前,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魂胎,是最原始的能量。龍的身體是能量所化,可大可小,可輕可重。龍的食物不是魚蝦,不是鳥獸,而是魂。以魂為食,方可飼之。這是神君告訴豢龍氏的,豢龍氏不是神君選的,是她選的。因為她生在了這一家,這一家註定成為豢龍氏,因為她,才是要去為孔甲養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