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有意停留了一兒後,才來到師父的門前,他已經平靜下來了。在剛才見到彭玉兒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原諒了卯。
他知道卯對彭玉兒的感情,比起自己來,卯更加外露,不遮遮掩掩。失去玉兒,讓卯一時失去了理智。卯本來就性格衝動,從小不在乎禮教,剛才的行為雖然惡劣,但並非不可理解。為此,他決定平復一下心情,等毫無波動後再去見師父。
身後腳步聲響,孔丘回過頭,彭玉兒已經打扮整齊跑出來了。她來到孔丘身邊,嫣然一笑,臉還有些紅,不過已經不那麼羞澀了。彭玉兒是很大氣的女孩兒,不會沒完沒了的害羞,只是幸福感還充盈在她的臉上。
孔丘笑著點點頭:“師父也該起床了,我們去請安吧。今天師父和卯要啟程,我們應該中午給他們餞行。”
彭玉兒點點頭,一邊跟他向前走一邊說:“我做兩個拿手菜,知道你不願意進廚房,我全包了。”
兩人走到師父門口,孔丘一愣,然後敲門,沒人應。彭玉兒心急,用力一推門。門開了,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彭鏗帶著卯在大路上策馬賓士。卯的馬是彭鏗讓卯跟陽虎買的,陽虎雖然不喜歡卯,但他不太敢拒絕彭鏗,只得又賣了一匹給他們。
他們身著普通人的衣服,沒有貴族的服飾,也沒有隨從,騎馬在大道上跑,是很罕見的,路邊的百姓紛紛側目。兩個甲兵曾想攔住他們盤問一下,但沒到跟前就覺得全身發軟,心慌意亂,不由自主的讓開了路,傻傻的看著這兩人騎著馬衝過去了。
卯心裡忐忑,他總覺得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師父可能有所察覺。否則怎麼會自己剛到門前,師父就走出來,拉著自己從後門離開了。雖然自己沒有任何感覺,但師父的獵魂術深不可測,是否潛入自己神堂中宮探查過了也未可知。
師父如此著急,甚至不等孔丘和彭玉兒來送行,是不是知道了自己要對孔丘動手,擔心見了面不知道如何處理是好?可若真是如此,為何師父隻字不提呢?
卯胡思亂想,不時偷偷看著師父。彭鏗面色平靜,但隱隱有憂色。他擔心的事,卯不知道,孔丘也不知道,玉兒更不知道,沒人知道。但這次是他的一場賭博,賭的是自己八百年來的心願,只是不管輸贏如何,自己都是同樣的結局。
二人跑了一天,距離泰山只剩下幾十里路,天色已晚,彭鏗看見路邊有個小店,停下馬對卯說:“吃點東西再走吧,這一天都沒吃什麼。”卯見師父終於說話了,且沒有責怪的意思,鬆了口氣,趕緊拉著師父的馬到店門口拴好,剛一轉身,卻愣了。
一頭青色的老牛也拴在店門前,正在悠然的吃著扔在地上的青草。卯後退一步,看向師父,果然看見彭鏗也在看著這頭牛。一瞬間的猶豫後,彭鏗舉步向店內走去,卯緊跟在後面。
店裡有幾個帶著刀劍的武士,正在討論騎射之術,從話裡聽,他們是要去都城曲阜投奔季氏的。季氏年老體衰,人們都說他的幾個兒子裡,季孫氏最有可能繼承他的公侯之位。而季孫氏也確實在招兵買馬,擴充實力。
彭鏗的目光從這幾個武士身上一掠而過,徑直看向坐在櫃檯右手邊桌子上的人。那人頭戴斗笠,遮住了臉,正在低頭吃著蒸餅和菜。似乎是感到了彭鏗的目光,那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慢慢抬起頭來。
他頭抬的很慢,似乎有些害怕和彭鏗的目光相遇,但最後還是碰上了。那人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著彭鏗,當他看到彭鏗身邊的卯時,似乎卸下了重擔一樣,長出了一口氣。他放下筷子,微笑著說:“座位不多了,不嫌棄的話,一起坐吧。”
彭鏗也不客氣,坐在他對面,卯跟著坐下了。卯心裡清楚,這就是那個兩次夜入彭宅的黑衣人,也是陽虎家神秘失蹤的牛倌。但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店主送上了彭鏗和卯的飯菜,那人拿起自己的葫蘆,給彭鏗和卯各倒了一杯酒。彭鏗搖搖頭:“我不喝酒。”那人嘆口氣說:“那太可惜了,這可是錢家村村口彭家酒店的酒,我跑了很遠才買到的。”
彭鏗猛然抬頭,目光逼視著那人,那人連忙擺手:“別,別動手,我不是你的對手。我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想再見面時請你喝一杯。”
彭鏗低沉的說:“你知道的不少。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吧。”
彭鏗說:“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你不說,我也能問出來。”
那人笑了笑,低下頭不再說話。
彭鏗慢慢垂下目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卯不明所以,看師父和那人都喝了,也跟端起了酒杯。
彭鏗進入那人的神堂中宮,看著眼前的松鶴雲天,以及站在自己面前男子,淡淡的說:“你沒有設防,就不怕我殺了你?”
那人點點頭:“當今世上,不管是地獵還是天獵,我相信沒有能強過你的。不過你不必對我動手。我的名字從此也不需要保密了,只是,我想你也不願意讓你徒弟聽見太多吧。“
彭鏗冷冷的說:“你為什麼這麼想?”
那人忽然後退一步,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深深的古周禮,然後站起身來,誠懇的說:“看見你身邊帶著的是卯而不是孔丘,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了。我替天下人謝謝你。”
彭鏗神色平淡,身上的白光卻閃爍不定:“你留下那樣一幅畫面,就指望我會相信?何況,你明知我是地獵首領,卻敢對我展示這樣的預測。我如果把他帶給神君,你們又能如何?”
那人看著彭鏗,目光裡有惋惜,有尊敬:“彭祖,在我之前,也有天獵者對付過你,不過無一成功的,其中兩人還死在你的手下。但對你瞭解的越多,我們就越發現,你並非只是地獵者首領那麼簡單。你和陰陽使不一樣,你對神君並非毫無隱瞞。“
彭鏗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如果你今天不能說服我,你會是我親手殺的第三個天獵者。我對神君有所隱瞞是一回事,殺天獵者是另一回事。”
那人毫不畏懼:“如果你今天帶來的是孔丘,我早就死在這裡了。就是你不殺我,我也會拼死阻止你。哪怕是必死,我也要爭取時間,讓孔丘有機會逃走。只要他不落入神君手裡,他總有機會明白一切。”
彭鏗慘笑一聲:“他明白一切又如何?連我都難逃宿命,你還真指望他能逆天而行?”
那人搖搖頭:“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為什麼帶來的是卯?”
彭鏗歪頭看著他:“你既然知道彭家酒店,就該知道我這麼做是為了玉兒。”
那人也不爭辯,微微一笑:“也許你只是為了玉兒,但不管怎樣,你保住了孔丘。這才是最重要的。”
彭鏗淡淡的說:“你雖年輕,也有百年之壽了。我聽說過,一個帶著青牛的人,在很多國家出現過,他宣揚斂魂練氣,參星禮斗。神君曾派人找過,只是一直找不到。他似乎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我又有重任在身,神君沒有讓我去做這件事。想不到你竟敢跑到離泰山這麼近的地方來。如果神君知道你的具體位置,頃刻間就能讓你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