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遠城,景文鎮,賴家演武場。
偌大的賴家演武場,是賴家人最常來的地方。可平日間人聲鼎沸的演武場,現在卻只有一個人的身影。那人穿著一身白色的練功服,將蓄起的長髮紮成清爽的馬尾,武元力環繞在身體周圍,揮舞的長劍每一次刺出,都發出了刺穿空氣的聲音。
她是賴月虹,和過去那個短髮的她相比,蓄起的長髮讓她看上去少了一分野性,多了一份女兒身特有的溫柔。她和賴夢恬本就是親生姐妹,如果說過去的賴月虹和賴夢恬有七分的相似,那現在已經有了八分的相同。
這女孩兒似乎在慢慢地變成她的妹妹。
約莫半個時辰後,賴月虹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將手中的長劍一扔,長劍準確無誤地被收回到了遠處的劍鞘之中。賴月虹站在演武場中,破有規模的胸脯上下起伏,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賴月虹抬起頭,望向那座直插雲霄的九聯閣。那一天之後,她再也沒有踏足九聯閣半步,但她每一天都會遙望九聯閣,那目光像是穿透了時空的間隙。
賴月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發生的事。
那一天,她以為自己終究還是會被命運玩弄在股掌裡面。所謂的比武招親,所謂的約定承諾,她很清楚那只是一個騙局,是她最敬重的父親為她這個親生女兒精心設計的局。
——賣女兒。
那一天,賴月虹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
在最絕望的時候,賴月虹仍舊期待著奇蹟的發生。於是,那個閃爍著奇蹟的光的少年出現了。他是那麼耀眼,那麼奪目,那麼自信,那麼霸氣,卻也那麼的……
殘忍。
當他當眾擊殺了那個自己最討厭的人,那一刻,她忍不住為擂臺上的少年叫好。她甚至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擁抱那個少年,哪怕不要女兒家的矜持,她甚至願意親吻那個少年。
當然,這只是賴月虹出於激動之心的舉動,並不代表她從此就會愛上少年。別逗了,這是玄幻小說,不是言情小說,子歌也不是龍傲天,虎軀一震就萬女臣服。
可當那個少年說出他的名字的那一瞬間,賴月虹的心中仍舊蕩起了漣漪。墨天歌,一個本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的名字,一個本應該死於孩提時代的人,一個本應是屬於她的……
丈夫。
可那個本應該成為他的丈夫的人——無論是源於孩童時代兩家家長的姻親之約,還是作為比武招親的最終勝利者——卻突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她。
“今日,我墨天歌在此宣佈,墨家與賴家的婚約……解除!”
——他在說什麼?他要解除婚約?他怎麼可以解除婚約?
賴月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極武大陸,兩家若有婚約,如果是女方悔婚,男方自然是難堪的;可同樣的,若是男方悔婚,女方也將無地自容。
這就等同於男方將女方休了一樣。而休妻,對於女方來說,是一輩子也洗刷不了的汙點。即使有一天,她能夠將男方踩在腳下,男方也可以大笑著說:是老子休了你!
賴月虹當時就懵了。
委屈,羞恥,屈辱,憤恨,難過……
是恨不得走上前給他一巴掌?還是直接給他捅一刀子?又或者笑著告訴他那只是兩家大人自說自話,老孃就不喜歡你?
百般滋味在心頭。
“墨天歌,既然你打著廢除婚約的念頭,為何又要上擂臺?既然你已經贏了,為何又要不承認?我賴月虹難道就這麼讓你討厭嗎?”
“好,既然你我婚約已廢,從此之後,你我便是路人!你墨家和我賴家再無瓜葛!”
演武場上,賴月虹想起當時的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如今再回想起來,心裡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抬起頭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旋即將髮帶解開,那紮起的馬尾變成如瀑的長髮。
那一瞬間,像是賴夢恬復活了。
……
第三禁地,不歸海。
終年濃霧繚繞的不歸海上,無窮無盡的殘魂在海底之下痛苦地叫喊。偶有一隻小舟出沒,船槳劃過,放下執念的殘魂順著船槳漂浮到小舟之上,旋即又被舟首的紙燈吸附進去。
擺渡舟,擺渡人,擺渡彼岸,卻擺渡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