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這一問,問得劉起心肝一顫,也偷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地移開了目光,“指什麼?就是指那個意思唄。”
“哪……,哪個意思?”
“還能有哪個意思。”劉起抹了抹鼻子,語氣肯定地說:“就是別辜負了大人對你的好!喔,我是說,別辜負了大人對你的信任,還有幫助。”
“這樣啊……”
“當然!肯定沒別的意思,夏兄弟你可千萬別誤會。我讀書少,說話也隨意。”劉起大聲地道,轉而低頭拎起腳邊的銅壺來晃了晃,笑道:“喲!你看看,熱水都沒了!我去燒水,燒水!”說完跳起來就跑了。
夏初狐疑地看著劉起的背影,覺得有點古怪,可轉念又想是不是還是那個認知障礙的問題。人家劉起言之鑿鑿的,自己還非要從裡面拆解出什麼深層次的含義來不成?難道還非得人家說蔣熙元對自己有別的意思才滿意?
夏初不好再多問了,問多了倒顯得自己別有居心,只是心中的猜疑半分未減,那團糾結的疙瘩系得越發緊了。
她嘆口氣,舉著手臂去看自己的那道傷,血痂紫黑紫黑的,瞧著有點猙獰。許是那藥粉不錯,還真沒有什麼感染的跡象,實在是萬幸。
夏初看了一會兒後忽然覺得少了點什麼東西,細一琢磨才意識到是自己系在手腕上的那條繩子不見了。她心裡瞬間一緊,站起身來想找一找,但起身之後思量了片刻,垂眸澀澀一笑,又作罷了。
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福叔已經不在了,月筱紅已經死了,現在繩子也丟了。屋裡還剩下那罐藥,過些日子乾涸或者壞掉,也會不存在;那些信那幅畫,無論多麼精心的珍藏,遲早變做泛黃的故紙,寫的畫的,都不過是再也回不去的過往。
她記得自己的一個大學姐曾與她感慨,說自己得郵箱密碼丟了,她想找回時看著自己當年設下的問題,竟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你的夢想是什麼?你最喜歡的人叫什麼?
當時夏初樂不可支,可大學姐卻沒笑,“夏初你還小,不懂這種傷感。”
想著大學姐話尾的一聲嘆息,夏初如今也嘆息了。早晚自己也會如此的吧?記憶隨著逝去的東西而變淡,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稀薄,最終,不了了之。
不知道現在的黃公子在哪裡,是否聽說了關於她的事情,聽說了又會怎麼想?是會信了流言,還是信她的為人?她曾有一瞬暗暗希望他能來看一看自己,或者哪怕讓小良來問一句。
可惜沒有。他告別的真徹底,也許真的是去了西疆行商,路途遙遠,後會無期。夏初看著自己如今空蕩蕩的手腕怔忪片刻,輕輕攏下了袖子。
劉起燒了水後又幫夏初重新上了藥,用輕薄的綾子護了傷口,匆匆而去,生怕夏初再問他點什麼。
悶頭吃了點劉起送來的飯菜,夏初思忖著是不是要出門去找王槐,與他當面對峙說個清楚。冤有頭債有主,他報復可以,手段這麼下作還扯進無辜的蔣熙元,實在是不可原諒。
但想一想也是無用。她找了王槐又能說什麼呢?她是沒做錯什麼,是有理的,可昨天府衙前她一樣有理,結果又如何?還不是越描越黑。與流氓講道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事情已經這樣了,她不能再莽撞行事給蔣熙元添麻煩。
更何況,她一想起陌生人那些帶著窺視的目光,那些竊竊私語和尖酸的笑聲,就覺得頭皮發麻,也沒勇氣出門。
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辦?蔣熙元那邊自身難保,能不能再回府衙都說不準了,而她這邊更是。沒有了蔣熙元的府衙,她可能也真的是呆不下去了,再可能,也許西京她都留不下。
當初進府衙時的激情壯志,此刻全化作了心頭的惆悵。她把自己扔在床上,漸漸的睏意翻湧,沉沉的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的時候,夏初覺得旁邊好像是有人,初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那存在感始終揮之不去,終於是把她從睡夢中推了出來。
屋裡很暗,看光線約摸已是傍晚,滿室飄著清淡的茶香,聞著很是舒服。夏初咕噥著翻了個身,忽然就聽屋裡一個聲音道:“睡醒了?”
夏初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起的太快,一腦袋磕在了床頭上,撞出一聲脆響來。她揉著腦袋,一邊吸著氣一邊驚道:“大人你怎麼在這?!你從祠堂出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進來的?”
蔣熙元被她一串的問題問得笑了起來,放下手裡的茶杯,道:“我來找你,敲門沒人應聲。我想你應該是不會出去,怕你出什麼事,只好翻牆進來了。”
“我……,我睡著了。”
“我看見了。”蔣熙元非常坦然的點點頭。
夏初看著他好好的坐在這,兩天來懸著的心安穩了不少,可這一安穩了,又開始有些不自在起來。此刻她再見到蔣熙元總覺得哪有點不一樣了,好像他每句話每個眼神都帶著暗示一般,自己反而心虛的不知道如何開口,有些手足無措地拉過被子來給自己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