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飛兔走,白駒過隙,轉眼便到了清明。
萬物皆潔齊而清明的節氣裡,桑祈告別國子監,結束了歷時五個月的“找郎君”課程,遺憾地對父親表示,國子監裡自己仔細考察過了,實在沒得選。
桑巍大概一心想著讓她跟了卓文遠,對此大度地揮了揮手,除了:“成,不愛去咱就不去了。”並沒多說什麼。
對於她離開國子監這事兒,和到來時一樣,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皇帝不太高興,敢情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自己是想攔的時候攔不住,想留的時候也留不了,有點鬱結難舒,覺得這皇帝當的實在沒面子。
博士馮默則在她來再拜告別後,終於鬆了一口氣,感慨果然天清地明,萬物又恢復了正常秩序,這場鬧劇總算是結束了。
洛京城裡的人都在祭祖的祭祖,踏青的踏青,插柳的插柳的時候,桑祈也沒辜負好時節,帶著閆琰上了靈霧峰。
閆琰初聽說她要帶自己拜師學藝那會兒,也是為難,糾結了良久。畢竟,家中長輩一直想讓他做個文臣,圖個仕途安穩,也符合洛京人重文輕武的風尚。
可幾天前,恰逢明前茶採摘,宋家的茶園收成慘淡。宋落天一不高興,又找了他家茶園的麻煩。壞心眼地,自己沒收成,也不想讓別人有收成,派人打翻了他家的茶筐。讓他憤慨的同時,也痛定思痛,意識到有的時候只靠一張嘴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必要時候,還得拳腳說話,方能令敵人懾服。也許他閆家缺少的,正是一個軍功卓著的強硬派漢子呢?
於是便接受了桑祈的邀請,跟她一同來找晏鶴行。
晏鶴行初見閆琰,原本是不打算教的,長眉一挑,用探詢的目光看了看桑祈,問:“愛徒這是何意?”
只見桑祈鎮定自若地做了個揖,一本正經道:“徒兒想,師父您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不如就順帶著算上他一個吧。”
聽起來竟然似乎還很有道理。
再加上見著閆琰一臉熱忱懇切,便只好嘆氣搖頭,道:“好吧好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
桑祈一聽,低著頭偷樂,跟閆琰交換了個眼神,二人都很高興。
拜師環節還算順利,可怎麼同時教兩個徒弟卻成了問題。
晏鶴行只給桑祈準備了一把劍,並沒有準備閆琰的,再加上覺得閆琰的基礎太差,也不能直接教其劍法,還得從基本功練起。便靈機一動,想了個好辦法。把劍法口訣告訴桑祈,讓桑祈自行領會,他本人則暫且先帶帶閆琰。
——實在是因為,這個小徒弟太不省心了,光靠口授完全不能理解,必須每次都要親自以身示範,再仔細幫忙糾正動作才行。
相比較而言,他覺得二徒弟桑祈還是機靈些,大概可以自行摸索。
然而,晏鶴行的劍法行雲流水,極為自然玄妙,每每以四兩之微,力撥千斤,要掌握好把看似優雅的動作化為可以要命的殺招的尺度,還是頗具挑戰。
加之要義抽象,理解起來也頗為困難。桑祈手上挽著劍花,眉心微蹙,也是有點迷茫,一直摸不到要領。
正好清明休沐,晏雲之也來到了觀中。說是踏青品茶,可桑祈覺得,十有八九是專程來看她和閆琰的笑話的。
只見舊道觀內,四個人各忙各的。
靠牆的一側,晏鶴行白髮白袍,只差一根拂塵便可得道昇仙,悠然自得地喝著茶,不時捏起一片碎茶葉,精準地投入引山泉水的竹筒裡。
這是一個考驗速度和準度的環節,閆琰的目的是要在茶葉落入水中之前準確地伸手將其握住。可是他聚精會神扎著馬步,胳膊都酸了,累得滿頭大汗,還是一次都沒成功,平白就浪費了不少好茶葉。
只教人覺著,這山泉水要是熱的該多好,下面泡的茶都可以喝了。
桑祈則和自己手上如柳葉般纖細的長劍大眼瞪小眼,企圖用心靈溝通的方式,讓劍自己動起來,迷茫地拎著它,在院正中的沙地上輾轉挪步,不時做幾個動作。
而晏雲之是所有人中最輕鬆的一個,攬卷而坐,好不自在。
桑祈大多時候都很專注,偶爾會抬眸看他一眼,思忖了幾次要不要叫他幫忙,到底還是為了不辜負師父的厚望沒有開口。
沒想到,過了會兒,晏雲之主動過來了。
就在她又一次嘗試如何轉好一個名為“晴嵐分水”的動作,差點不小心把劍抖掉地上的時候,身後一隻手穿過來,輕輕搭在她的劍柄上幫她扶住,溫潤動聽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淡然道:“所謂晴嵐分水,是指風拂過水麵,應有的是如層層漣漪盪漾開來般的動作。就像這樣。”
說著,施以一定力道,引著她動了起來。
感受兩次之後,桑祈恍然大悟,終於領會了箇中深意,即使沒有他幫忙,也運動得流暢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