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詩坐在了椅子上,握住了大提琴的琴弓,垂眸凝視著眼前的樂章。
還有,那些流動的音符之後,隱隱向著此處投來的陰冷麵孔。
宛如衡量著來者的資格那樣。
僅僅是隔著那一卷殘缺的樂章,彷彿隔著死亡之門一般,逝者的執念和癲狂和生者的技藝和才能彼此對視著。
潛伏在樂章之中的執念和詛咒在甦醒。
亡者的靈魂所構成的樂章,睜開了虛無的眼睛,審視著自己的挑戰者。
正在那一瞬間,槐詩微笑著,拉響了第一個音符。
死寂自這一瞬被打破,淒厲尖銳彷彿泣血吶喊的絃音自槐詩的手中升起,仿若利刃那樣,貫穿了弗朗西斯科的身體。
令他被‘釘’在了觀眾席之上。
災厄樂師的本能控制了他的身體,讓他瞪大眼睛,放棄猶豫,全神貫注的見證著這一場靈魂所演繹的表演!
他下意識的啃食著指甲,忘記手指已經鮮血淋漓。
眼瞳倒映著聚光燈之下的演奏者。
忘記了呼吸。
“真美啊……”
那宛如太陽一般,燃燒的靈魂!
還有,刺痛了他眼瞳的輝煌之光……
當宛如蹂躪耳膜一般的淒厲聲響消散之後,宛如悲泣一般的低沉旋律自琴箱的鳴動之中響起,虛無的聲音化為洪流,吞沒了一切。
覆蓋了整個演奏廳。
宛如墜入深潭一樣的窒息緊隨其後,將那寄託在其中的苦痛意味銘刻在了每一個聽眾的靈魂裡,而首當其衝的……
是演奏者!
悽婉又悲涼的旋律之中,槐詩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在恍惚之中,他彷彿看見了眼前的樂章無聲的翻動,自旋律的演繹之中,虛無的輪廓從其中浮現,彷彿貪婪又殘忍的怨靈那樣,纏繞在他的身上。
一點點的,覆蓋了他的身體。
就好像是,獻祭一樣!
叩問著演奏者的靈魂。
那錯亂而詭異的音符重疊在一起,匯聚在靈魂之中,施以痛楚和折磨,帶來了永不滿足的飢渴要求。
它說:
給我,你的眼睛!
演奏並未曾停止,甚至,未曾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那悲鳴的旋律向前演進,做出了最直白的回應。
拿去!
那一瞬間,虛無的旋律,彷彿被賦予了生命。
空曠的演奏廳中,此刻卻顯得如此擁擠。
就在最前方,弗朗西斯科明明感覺自己孤身一人,可此處卻又變得如此擁擠。好像有數之不盡的觀眾從死亡的盡頭投來了自己的目光。
見證著這一切……
而槐詩,已經看不見了。
眼眸空洞。
大提琴所演奏出的旋律已經被賦予了生命,以捨棄眼眸為代價,開啟了第二樂章!
歇斯底里的欣喜和狂熱,自顫音和連頓弓的交錯之中,演繹出譜寫者扭曲靈魂內的癲狂歡喜,就好像開啟地獄的大門一樣。
虛空之中,傳來了回應的頌唱。
自槐詩的身後,一個個殘缺的輪廓浮現,專注狂熱的頌唱——曾經葬身在這一部樂章之下的樂師們,那些在聆聽之中奔向末路的觀眾們,正在一步步的歸來,加入這酣暢淋漓的狂熱演奏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