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一切迴歸靜寂。
只剩下槐詩的呼吸聲。
而彤姬,託著下巴,似是戲謔那樣,發問:“你可以回憶一下——你有多久沒跟我這麼說話了?”
“嗯?”槐詩皺眉,“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呀,槐詩。”
彤姬似笑非笑的問:“你有多久未曾直白的表現過自己的喜怒,有多久未曾回顧過自身——又有多久的時間,沒有像現在這樣,像個正常人一樣了?
“我難道不正常麼?”槐詩反問,“還是說,你覺得我有病需要治療?”
“有病倒是未必,但正常也不盡然吧?”
彤姬端詳著他的樣子,憐憫的輕嘆:“正常的人不會活的像是話本里的英雄一樣的,槐詩,無私,慷慨,又激昂,在光芒中熠熠生輝……誠然一切瑰麗而令人嚮往,可哪怕是王子殿下也是要上廁所的,槐詩。
除了吃多了染色劑的騾子之外,沒人拉出來的東西是粉紅色的蛋蛋——”
她攤手,無奈的問:“你可以回憶一下,你進入這樣的狀態多久了?”
“我……”
槐詩茫然。
他想要反駁,可是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啟起,他好像已經漸漸的進入了角色,進入了所有人想象的那個角色之中。
正義,慈悲,強大,無私,又無懈可擊,宛如鋼鐵的英雄降臨於塵世那樣,帶來救贖和解脫。
在學生面前,他是慷慨的老師,在天國譜系內部,他是完美無缺的典範,在所有人眼中,他是理想國的後繼者。
代表著即將崛起的一切,和歸來的榮耀和輝煌。
“可這樣……不好麼?”。
“當然很好啊,槐詩,這並沒有錯,不是麼?”
彤姬笑起來了,細長的手指之上,茶杯被抬起,自微妙的均衡之下旋轉著,白瓷和金邊之上泛起了溫潤的光。
“可歸根結底,這一份變化,又來自哪裡呢?”
她疑惑的發問:“你所奉行的,是自我的悲憫,還是天命中賦予的慈悲?你所掌握的,是自己的慾望,還是神性中的準則?
你是那個曾經渴求幸福的少年,還是所有人夢想中的英雄?你究竟是發自內心的成就這一切,還是一個如同艾晴所說的那樣的,‘道德標本’?”
彤姬抬眸,鄭重發問:
“——你是槐詩,還是雲中君?”
“我難道不都是麼?”
槐詩毫不猶豫的反駁:“這些不都是我親自造就的麼,彤姬?但凡有所成長,必然和過去不同,還是說,我必須想曾經那樣的不可?”
“這同樣又陷入到了另一個極端裡啦,槐詩。”
彤姬輕笑:“沒有事物恆常不變,只不過,有時候的變化,未必會如同你所料的那樣——也未必會倒向你所愛的結果。
豐沛的神性會讓你愛所有人,可眾多美德中,唯有愛是必須有差別才能顯現——到最後,你不便會再愛任何人。
或許所有人都會愛你,但到最後,大家愛上了‘英雄’,就不會有人在愛‘槐詩’。
誠然你現在做的很不錯,但你必須對那些外界賦予你的職責和形象,與自己真正的渴求和所愛相區分。
必須明白自己究竟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