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同河轉頭:“誰?”
“沈清風。”王忠興說,“我有點想不通,不是說,他跟王子虛水火不容嗎?”
石同河說:“他跟主流文學圈子也不對付。是我看錯他了。他怎麼了,趁機潑我髒水?”
王忠興說:“沒有,他主要是趁著熱度宣傳自己新書。”
石同河不屑一笑:“商人。”
王忠興又說:“王子虛走後,鍾教授拉著我說,王子虛有不對的地方,但更多是我們不對。”
石同河皺眉:“他說了什麼?”
“他說,我們寫得太少,評價太多。”
“他放屁。”孔懷芳收了手機走過來,“說我寫得少,我認了,石老也寫得少?”
王忠興也帶著怨念說:“我也是這樣說的,但鍾教授說,石老封筆太久,已經脫離那個狀態了,所以也不能說寫得多。”
石同河聽到這話,剛剛降下去一點的心率,又節節攀升。
王忠興說:“鍾教授要是去媒體面前這麼說,多糟蹋石老名聲。”
石同河伸手打住:“鍾教授是個謙謙君子,他不會去媒體面前說。”
王忠興還是擔憂:“就算鍾教授不說,還有很多別的人藉著由頭炒熱度,我擔心輿情壓不住。”
石同河說:“有路超遠,輿情這塊應該壓得住。”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想要不要還是給安幼南打個電話解釋一下,拿路超遠做保證,《昨日星》的宣傳那事兒,應該有轉圜的餘地。
他轉念又想,都六十五了,被個三十歲的小輩訓完,還得巴巴打電話去求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簡直是。
想到這裡,悲從中來,眼前不知道為什麼,又浮現出王子虛的身影。
作家,應該用筆說話。那個身影說。
“王忠興啊,”石同河突然說,“一個作家要是不寫了,真的就沒有價值了嗎?”
王忠興本來在低頭看手機,一聽這話,收起手機,正色道:
“哪兒的話,您已經著作等身了,是應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了。您的價值,應該交給歷史來評價,不是幾個宵小之輩嘴裡亂說就能抹消的。”
“歷史,歷史……”石同河聽到這個詞,喃喃唸叨著,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後,他說:“歷史變成故事,故事變成傳說……”
王忠興接話道:“對,您已經是傳說級的存在了。”
“……傳說被人遺忘。”石同河說。
“您不會被人遺忘。”王忠興接著被人拍馬屁。
石同河沒有回答。
他不害怕被人遺忘。他害怕自己遺忘自己。
羅蘭·巴特說,作者已死。
對於作家來說,悲劇性的地方在於,當他完成作品後,他還活著,他的人生還要繼續,繼續體驗、共鳴、痛苦、希望著與絕望著。
……
黑鑽曜石的阿斯頓馬丁帶著王子虛駛離山路,陸清璇還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正當她猜測著車主身份到底為何,思考著該怎麼向寧春宴彙報時,身後的聲音忽然嚇了她一跳:
“幼南走了?這就走了?”
陸清璇一回頭,見到段小桑跑過來蹲下,雙手按在膝蓋上,氣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