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翡仕文學獎了!”
寧春宴一揮手,拉住了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說:“翡仕文學獎每年都會評選一次,每年都會有得獎者,但你這個構思,在全世界從今以後所有歷史中都只能出現一次。你寫過就定稿了,等到許多年之後,即使你想改寫,也不一定有今天的雄心壯志和精力。你現在不把這個構思寫到完美,就永遠都無法彌補這個缺憾了。”
王子虛陷入了沉思,良久後,開口說道:“這樣的話,再寫10萬字,就得奔著60萬字去了,已經是《百年孤獨》的兩倍還要多了。”
寧春宴說:“沒關係,你這樣想,即使你寫到60萬字,也只夠五分之一本《追憶似水年華》。”
“我的意思是,我寫60萬字,有誰能給發啊?”
寧春宴挺起胸膛,伸手在胸口拍了拍:“你忘了我是幹嘛的?”
王子虛說:“你是說,發在《新賞》雜誌上?我想過,不行的。你看,我在這裡當責編,自己登自己的稿子,會惹人閒話的。”
寧春宴說:“你的作品質量放在這裡,誰能說閒話?”
王子虛感嘆她畢竟還年輕,對世道人心的兇險沒有敏感性:“人家真要刁難你,不需要事實真相,他們只會相信網上的小作文。哪怕我寫得再好,別人也不會來看,就算看了,也只會說,這人寫得很好,但是人品不行。你還沒法為自己辯解,越辯解人品越不行。”
陸清璇在一旁幽幽道:“小春姐,《新賞》雜誌創刊號,其實很關鍵,不管怎麼說,登一篇60萬字的長篇連載,都太冒險了,不僅對你的雜誌來說冒險,對這部作品來說也很冒險。”
寧春宴憂鬱起來:“這倒也是。我的《新賞》能不能混進一流雜誌還是個問題呢,要是辦砸了,名聲沒準會臭掉,還會拉著你的墊背。”
王子虛笑了:“這我倒沒擔心過,你的雜誌肯定能成為一流。你不是請了陳青蘿當主編嗎?”
說到“陳青蘿”三個字,他的聲音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好在他掩飾得不錯。接著,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怎麼陳青蘿不在?”
寧春宴頭也沒抬:“她現在又在閉關呢。近段時間不能來上班了,就掛個名,雜誌發行的頭兩個月,咱們頂一頂。”
陸清璇偏頭看了她一眼。剛剛還氣勢洶洶要面試吶,現在就“咱們”了,小春姐還真是一點城府都沒啊。
王子虛也沒再多問,寧春宴又說:“60萬字確實聽著有點太多了,要不你想辦法壓一壓,哪怕壓到59萬字,或者49萬字,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
王子虛面露難色:“其實我第一版就寫得夠精煉了,刪得很少。按照這八萬字的改法,最多從六十多萬壓到六十萬。”
寧春宴說:“那你別管發表的問題了。你那邊不是有《長江》編輯的電話嗎?最好是能在《長江》發,他們會把你當成自己培養起來的作家來呵護。如果發不了,我再幫你聯絡其他家的雜誌。”
寧春宴話說得很滿,讓王子虛一切放心。王子虛沒法放心。這個問題不能多想,又不能不多想。想多了心就亂,打起字來就會遲疑,小遲疑會在一個字一個字裡面連綿,最後釀成大禍端,讓整個掉檔次。
寧春宴說得對。這個構思對於他來說一生一次,一錘定音,現在寫不好,以後沒法彌補。
目前中國文學史上還沒有規模如此龐大的復調:地域上從東部沿海到西北荒漠,從城市到農村;時代上從百年前八國聯軍侵華到百年後漫展穿JK跳舞;微觀上有給牛接生賣螺絲致富炒A股被套,宏觀上有家國情懷捨身赴死革故鼎新。
這些世情如此自然地塞進同一本,各種思潮,無數樣人,劇烈變動的時代,不用故弄玄虛,自然而然便出了魔幻現實主義的味兒,想想都令人興奮。
老一輩的作家沒法寫,他們的視野看不到當下;年輕一點的又太嫩。只有他能寫。他要是寫出來,他就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後來者都屬於跟風。沒法複製。
其實他本不敢動手的。這構思很早就存在他腦子裡了,他一直覺得自己閱歷不夠,要不是為了翡仕文學獎,鼓著一股勁兒衝到了50萬字,否則他起碼10年內不敢動手。現在已經動手了,就不能退,退就是敗。
王子虛收回目光,說:“那我先不想刊發的事,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先把這部作品寫到完美。”
寧春宴很興奮,對咯,就該這樣。拿不了翡仕,我們拿茅盾去。
王子虛想讓自己好不容易給心頭打的這一針雞血能保溫時間長一點,故意拉開話題問:“你給創刊號準備了幾篇?準備什麼時候發?”
寧春宴說別人容易,說起自己的事頓時怏怏,說:“一篇都無。”
“啊?”
“不對,至少有一篇吧。”她說,“憑我的人脈,至少能拉到小王子的一篇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