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眾人心潮澎湃,嗷嗷叫著上樓碼字去了。
目送眾人離開後,王子虛感到頭腦一陣暈眩。之前兩個小時高強度輸出,實際上他早已腦力使用過度,全憑一口腎上腺素吊著,現在腎上腺素過勁了,他就疲了。他走出公寓,坐在門廊下面休息。
太陽已過了最熱烈的時刻,漸欲西垂。一望無際的平野上黃沙莽莽——那是建築工地上大型吊機震出來的,午後悶熱無風,瀰漫在近地面散不開,如同王小波在《萬壽寺》裡描述的湘西的瘴氣,又如一條蟄伏的土龍。
橫穿了整個城郊的孤單公路筆直向著前方延伸,王子虛眯著眼,朝公路盡頭望去,忽然發現,如果他變成一個二十八丈高的金光巨人,俯身看向地面,會看到這條長長的公路,就如同城市延伸出來的一條尾巴,公路兩旁起伏的紅色坡地,就如同劍龍脊背上的骨刺。而他此時就坐在劍龍尾巴上的一根刺上。
這麼一想,這個尚且陌生的地方忽然變得熟悉起來,他從懷裡掏出大豐收的盒子,從裡面挑出一支煊赫門,幽幽點燃放在嘴邊。吊機隆隆作響,他一邊抽菸,一邊欣賞這絕世風景。
一輛奧迪從黃沙對面穿過,闖進了王子虛吐出的菸圈裡,之後“嘎吱”一聲停在他面前,葉瀾從車上下來了。
她換了身衣服,沒有穿上午那套,腿上也裹著很端方的厚黑絲襪,又恢復了職業女性的標準形態。她手裡又提著大包小包,看來這邊的住戶們又多了新的物質需求。
“你不上班了?”王子虛問。
葉瀾走到門廊下,看上去十分高興:“我的工作反正已經結束了,這不是還要來跟你開盤賭輸贏嘛,我就提前過來了。我車上還有一箱啤酒,你待會兒搬一下。”
小王子可沒有要求過啤酒。他們這群人沒有喝酒的時間。但是葉瀾可不管這些,她說晚上的賭局沒點酒怎麼精彩得起來?你輸了你得當場炫一瓶。
王子虛的臉快要垮下來時,這女人又滿不在乎地從袋子裡掏出一盒八喜貼到他臉上,冰得他渾身一哆嗦:“來,吃雪糕。”
雪糕還是好吃的。這樣也不好意思發脾氣了。
王子虛說:“你下次來幫我帶一包煙。牌子是大豐收。”
“討厭,我幫忙帶東西只是順帶的,你真以為我很閒啊?”
王子虛將一勺雪糕放進嘴裡:“好吧,那不麻煩你了。我戒菸。”
葉瀾掏出手機,開啟筆記:“你說罷,什麼牌子?”
王子虛把手裡的空盒子遞給她看:“大豐收,三塊錢一包。”
葉瀾瞪著他:“你現在也算是王總了,就抽三塊錢一包的煙?”
“還是這個帶勁。”
終於起風了,空氣涼絲絲的,門廊下忽然變得很舒坦,葉瀾更不想馬上進去了,她用一張紙墊在屁股下面,挨在王子虛旁邊坐著,修長的腿斜放在他腿邊,逼得王子虛挪遠半步。
她伸出長長的指甲,費勁地開了一罐啤酒,又撕開一包辣條,吃得手指上都是紅油。
王子虛斜了她一眼,心想你也是葉總你在這吃辣條,連衛龍都不是,剛才還好意思說我。但是他太悶,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坐在那裡想。倒是葉瀾先憋不住了,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聊。
“怎麼樣?你降得住這些指令碼師們麼?我看了資料,他們都是什麼南大、財大的,他們能服你麼?”
葉瀾眼中的王子虛並沒有小王子那層附魅,在她心中,他始終是那個“左子良隨便找來的親戚”。
王子虛鬱悶道:“我大學說實話也不差啊……”
葉瀾一邊咬辣條一邊說:“是啊,但是你讀理科的啊。左子良跟我說你讀理科的。你是讀理科的吧?”
王子虛說:“這個跟文理無關,王小波也是讀理科的,他還會程式設計呢。因為文學需要的是觀察力和想象力,這些能力不分文理。”
“王小波是誰?你哥?”
“不是……”
“那他怎麼跟你同姓?”
“……這是巧合,算了,你不知道算了。”
葉瀾說:“我之前沒看我們語療員資料,這回一看嚇了一跳,這個是中文系大神,那個是網文大佬,我以前還以為我們語療員都是二流子呢,原來都是大神。哎,我跟你說個事兒……”
她湊上來小聲對王子虛耳朵說:“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要是知道你身份不硬,他們可能就不服你了。”
王子虛無語:“我教的是乾貨,不管我有沒有發表過作品,乾貨有沒有用他們總能感受到。”
葉瀾冷笑一聲:“呵呵,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有時候世界沒有這麼簡單,誰能力強就服誰,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多年來的經驗教訓讓王子虛知道她是對的,但是他口頭上不想承認,只是低頭說:“就算不為服氣的事兒,我都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怕你老婆知道是吧?”
“嗯。”
葉瀾翹起小拇指在空氣裡指指點點:“我真的很好奇你老婆長啥樣。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