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成表情有點怪。
不僅梅汝成表情有點怪,在場的人,表情都有點怪。
他們的眼神似乎在問:簡單嗎?
所以王子虛補充道:“比揣摩領導意圖簡單。”
“小王同志。”梅汝成說,“我承認你比較有才華。但是,還是剛才說的那句話,行政上,最難的就是揣摩上級的意圖。
“寫公文一定要以領導意圖為絕對基準線,切忌擅自自我發揮,一個不慎,就會冒極大的風險。這個風險,就是政治風險。
“你沒有在這個單位工作過,你也不瞭解領導的思路,你沒有負責過領導過往文章的起草,你怎麼知道你寫出來的東西,領導滿不滿意?”
頓了頓,梅汝成點了一根菸,撥出一口煙霧,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講嗎?”
沒等王子虛回答,他就轉頭,開啟了身後的書櫃,找了一會兒,從裡面找出一本《西河文藝》,扔到桌上,翻到扉頁,指著紙上道:“你自己過來看。”
王子虛和寧春宴同時湊過去。
扉頁上是一首小詩,在梅汝成手指點著的地方,寫著一行略感熟悉的句子:
臥看梅花冬雪銷,晝來雪滿青山道。
而在作者那一行,寫著的,正是大領導自己的名字。
“臥看梅花冬雪銷,晝來雪滿青山道。”寧春宴抬起頭,“這是領導自己寫的?”
“對。這是大領導在上任之初,應邀在《西河文藝》發表的一首小詩,當時剛一發表,就引起了轟動,在本地傳唱很久。”
“所以,這句‘臥看梅花冬’,其實是引自他自己的詩?”
“嗯。他直接把紙條遞給我。因為我知道這首詩,他也知道我知道。我以為小劉也知道,哪曉得他不知道。”
“所以,”寧春宴說,“他們沒有查到領導這首詩,就乾脆自己把這半句詩給補上了,還交上去給了領導。對吧?”
梅汝成噴出一口煙,臉部雲霧繚繞。
“對。”
不看他表情,也能感覺到他的無語。
寧春宴捂上嘴,嗤嗤地笑起來。
“這叫什麼呢?這叫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太聰明瞭,反而成了自作聰明。”
寧春宴水靈的眼睛看向王子虛,黑色的眸子裡跳躍著愉悅的光芒:“你但凡傻一點,去問一句,就不用自己吭哧吭哧寫半聯詩出來了。”
王子虛汗流浹背。
他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傻氣。像個燒起來的垃圾桶。
寧春宴問道:“那大領導怎麼說?批評了你們沒?”
梅汝成瞪眼道:“要是批評了,我還能這麼輕鬆,在這裡跟你們聊天吹水?”
王子虛想,原來這是聊天吹水。
寧春宴問:“那領導怎麼評價他寫的那句詩的?”
“領導說,”梅汝成抽了一口煙,“寫的還他媽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