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給她講了幾個城中對她真實身份的猜測,她搖頭笑了笑,不管如何,這次也不是自己善心大發。只是想著,他南下趕考,若是真的讓這麼多的災民去了京都,那時若是影響了他又該如何是好。
春閨早已結束,她自那日起,便開始日日靠著窗張望,望著那條街的拐口,每一次心裡都期待著忽然有一天他的身影會出現在那拐口,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儒雅的衝著她笑。
時光荏苒,卻已到了第二年隆冬。
她在房間裡毫無趣味地翻看著幾本遊記,心中的那份等待在兩年之後,已經成為了一個不能言語的疤。侍女在一旁加著炭火,嘴裡還在嘟囔著什麼,見她望去,忙告狀般說道“姑娘,咱們院子外這兩日來了個怪人,問他幹什麼也不答,請他入院子,也不願,偏生站在門外,一直朝裡望著,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報怨罷,又低了聲道“用不用奴婢去衙門報個信,論他什麼人,這般作態後也可讓他吃幾天牢飯了。”她笑著聽完,對侍女口中的怪人也有幾分好奇,這幾日天冷的太快,以至於幾日她都沒有在視窗望著了。
待侍女出去後,她手裡抱著一個紅泥手爐,好奇地開啟了一扇窗,向外望去。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人影還是極好認得,她看了許久,也只知道是個男子,因為一直低著頭,其它的便看不出什麼了。
看了許久便覺得無趣,剛要關窗,便看見那一直低著頭的人忽地抬頭朝她這窗邊望了過來。待她看清了一直站在那裡的男子的面孔之時,手裡的碳爐再也拿不住,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連著滾了幾圈,裡面的幾塊炭火散落了滿地,上面的碳灰震落,原本微暗的炭火又重新燃起了有些刺眼的光亮。
她再也忍受不住,忙飛奔下了樓,在離他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他,與他對視。兩年不見,瘦了,眼底滿是青色,下巴上,已經長出了細小的鬍渣,這般的憔悴模樣……九娘住的小院與自家的產業,那座名為花滿樓的青樓僅相隔了一條街的距離,花滿樓在煙花街的最角落,她的小院則在那角落的最裡側。
她戴上了帷帽,本是好奇,想去瞧一瞧自家花樓的模樣。
在那個街的拐角,她看到了一個人,細細一看,是一名男子,青帶扎發,皂色長袍,倒是一位翩翩公子,只可惜,竟還是個風流浪子。九娘頗為惋惜的搖頭,途經男子身邊,只想快些過去。
“姑娘,請問這附近可有暫時歇息之處?”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是那男子在說話。
她聽了心頭好笑,這人莫非是有毛病,自己都來到了花樓的門前了,卻還在假惺惺的問著她哪兒有歇腳之地,莫不是,放著滿樓的姑娘不要,想要搭訕自己?這般想著,九娘原本要離去的身子停了下來,轉過身,“公子說笑了,公子既來了這樓,有何懼沒有歇息之處?”
許是男子從不曾聽到會有女子說出這般嘲諷的話語,那張白淨俊秀的臉瞬間變得爆紅,連續紅到了耳根處,望著九孃的目光也滿是羞憤,“在下在此只是等待友人,還望姑娘莫要誤會,折損在下的清譽。”
望及此,九娘心中又開始暗暗後悔,瞧這模樣,不會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吧?可是,一個作風優良的人又怎麼會在夜裡出現在花樓的門口呢,也不能夠怪自己吧。
她一向溫和有禮,今日卻如此冒失地平白誤會了他人,心中難免有些愧疚,“公子的友人是在這附近歇息吧,小女子那兒還有好些空房,若是公子不嫌棄便可去歇歇腳,就當是為誤會公子的賠禮了。”
晚風吹過,帶著幾絲微醉的荼蘼香氣,拂起了九孃的緯紗,露出了那張傾國傾城之姿。男子呆愣地看著她,半響沒有反應過來,她捂著嘴嬌笑不已。
“公子不必憂心其它,那兒近的很,且有著客房,還有些奴僕在的。”最終,他還是選擇與她一同回去,雖已過寒冬,但這春夜也是寒涼的很。
推開小院的門,他走進來見了小院的景色,輕呼一聲,讚歎道“都說滿園春色,在下一直只是聽說過,今日才得見,果然是壯美的緊。”
她聽了,偷偷地笑,原來這個公子還是個有閒情雅緻的。
第二日清晨,窗外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將她從睡夢中鬧醒,慵懶地梳洗打扮,待最後用唇紙抿出了一抹動人顏色。她靜靜看著鏡子中的女子,本就生的明豔,一經打扮,更是顯得盛世美顏。
她心情頗好的推開了窗,卻見著那玉蘭樹下,竟是站了一位翩翩白衣公子,正負手立於原地抬頭觀賞著那壓枝的玉蘭。那一刻,她心中忽地一動,因為九娘想父親嗎?”
母親又問。
她原本泛著星光的眼神暗了下來,雙手不自覺緊緊抓著手中的帕子,“母親常對九娘說,父親是愛這個家的,他從來不曾來看過九娘,只是因為他不知道九孃的存在。那,他又從不曾來看過母親呢?”
房中的空氣都忽然變得冷凝,她有些不適地抬頭,卻發現母親早已淚流滿面。
“九娘,不要恨他,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愛母親,又是曾多麼的期待你的到來。”
“他,只是以為母親不在了……”
九娘沒說話,母親的話她聽懂了,他的父親很愛很愛這個家,只是她的父親又是那樣的可憐,不僅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的存在,就連妻子,也不知道竟然還在人世。
“想。”
她說著,就算她曾經以為她的父親不是個好人,她仍然想。小時候,每每看著窗外,那一個個的小孩子向著父親撒嬌,她都真的好生羨慕,只是從未對母親說起過。
那天,母親在她的房間裡坐了好長時間,說了很多話,一些,她有些聽不懂的話。
後來,她便懂了。
九娘十六歲那年,母親不告而別。
她呆呆的看著手裡的花箋,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勿念,望安。”
那一年,母親離開了她的生活,又同是那一年,他是那樣的讓她措不及防的,就闖進了她的生活。
母親留給她的只有一份產業,一份其她女子見了都不願插手的產業,一座青樓,坐落在煙花街的最角落。這時,九娘才懂,為何她再好那些人也不願意娶她,一個煙花之人的女兒,誰又會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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