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角落裡有間小房,收拾得乾淨整齊,臨窗桌上放著一卷翻開一半的道德經。
張信誠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讀了兩頁經,便和衣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我也不急,耐心守在旁邊。
到了午夜時分,前院的種種喧鬧聲都平靜下來,看似熟睡的老道士耳朵微微動了動。
這是在傾聽四周的聲響。
確認四下無人,張信誠翻身坐起,摘掉頭上灰白假,脫了道袍,又拿水洗了把臉,整個人登時年輕了幾十歲,出了屋子,翻過牆頭,沿街借黑暗陰影掩護急跑,不多時轉進一處樓房,直上最頂層,有節奏地敲響了盡頭房門。
連續敲了三遍後,張信誠直接推門而入。
我一直跟在後面,見他進門,沒有直接跟進去,飄到窗外,倒立視窗上方,向內張望。
房間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擺設
一個老態龍鍾的女人佝僂著身子坐在地面蒲團上,雙眼緊閉,右手捏著念珠,左手掛著小鎚虛虛向前方敲打,看似在敲木魚,可身前卻空無一物。
她對面牆上掛著一幅畫像。
畫上是個三頭六臂的魔神,身著甲冑,面目猙獰,手中分別持著刀劍槍斧錘戟六樣兵器,左腳下踩著顆人頭。
畫像前有供桌,桌上擺著香燭供品。
香氣色淡,燭火微紫,供品都是鮮血淋淋的心肝血肉。
張信誠正對著那個老太行禮,三叩九拜,一絲不苛,儼然就是拿她當神仙來拜了。
拜完了,他才說:“元君,惠妙兒背後的人出現了,自稱叫惠念恩,是高天觀門下弟子,就是前陣子在邨屋顯技的那個道士。”
老太停下虛虛敲擊的動作,歪頭側耳,不瞧張信誠,低聲道:“黃玄然的徒弟?成色怎麼樣?學了姓黃的幾分本事?”
張信誠道:“這傢伙在外面帶了差館的人,我沒敢跟他直接動手,但暗暗鬥了一把,本事不小,殺性也大,心意更是堅定,是個角色。”
老太問:“你有幾成把握可以殺掉他?”
張信誠道:“沒把握。他自稱先後殺過老君觀的來少清,地仙府的玄黃仙尊,日本陰陽頭安倍正雄。來少清和安倍正雄那事不知真假,但他滅三公教的錄影我看過,怕不是假的。”
老太問:“你怕了?”
張信誠道:“他一提高天觀黃元君,我動了心神,被他抓住了破綻,好在我反應快,乾脆直接放棄所有抵抗,用話拿住他,他才沒有對我下殺手。”
老太問:“你把經過講一遍。”
張信誠便從我露面開始,一直到借了他的道袍離開為止,將整個經過細細講了一遍。
老太聽完,便道:“你上當了,他不是不想殺你,而是懷疑你背後有人,放你一條生路,為的是把你背後的人釣出來。他借你的外衣,就是為了追蹤你。他很快就會過來了。”
張信誠驚道:“只靠一件衣服就能追蹤我?我有護身法也不行嗎?”
老太道:“外道術裡有一法門,可以用人的血發隨身衣物腳印作為引子追蹤下落,只要離得不算太遠,都可以找到準確位置。要說這天底下最精通外道術的,不是那些外道術士,而是高天觀!黃玄然當年追得卓玄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靠的就是外道三十六術的手段。嘿嘿,想不到,這個假的惠妙兒,不是地仙府設的餌,竟然是高天觀設的。釣魚釣出個食人魚來,倒也是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