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這個吧。”江玲玲走到不遠處,拿了個不知誰扔在這裡的小馬紮。
許總忙連聲向江玲玲道謝,然後就在遮陽傘外坐了下來。
炙熱的太陽,幾秒鐘就曬得他滿頭冒汗。
許總扯了扯領帶,眼神期期艾艾看著梁鑫。
梁鑫也不主動開口。
許總終於忍不住,先說道:“梁總,我昨天上個月想請您幫的那個小忙……”
“許總。”梁鑫立馬說道,“你要我幫的那個忙,可不小啊。”
許總低頭乾笑道:“是,我知道,這個數字,對別人來說確實不小,但對梁總來說,那也就是九牛一毛。”
“九牛一毛,還是誇張了。”
梁鑫道,“我去年一年,也就掙了三百多個,這是新聞媒體都報道過的,我也很認真地告訴你,真的就這麼多。你現在相當於是一張嘴,就管我要十年的收入。許總,說實話啊,這個忙,別說是我,就算是對國家來說,這個數字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是,我知道……”許總著急了,“但現在除了您,這世上也沒有人還有這個能力了……”
“許總,你這話也不對啊。”梁鑫嘆道,“有能力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只是他們都不想見你,或者你見不到而已。這次要不是沈瑞龍給我打電話,我也不會在這裡和你見面。你的情況,我這個月,是專門讓人去了解過的。你們的負債實在是太嚴重了,根本就不是利息能不能還上的問題,而是……這個局面,已經沒法挽回了,你明白吧?
就算把我全部的資產都投進去,現在也填不平你這個窟窿。再說了,就算能填平了,你將來拿什麼還呢?我也不是佛祖啊,割肉喂鷹這種事,我也做不到啊。”
許總忙道:“不不不,梁總!不用這麼多,您實在不行,先借我六百億,我把眼前這關度過去。只要這關過了,我保證,我們明年一定能把窟窿補回去,賣資產,各地的專案降價出售,辦法總是有的!到時候我們保留一點核心資產,每年還能穩定回血幾十億。我們努力把總負債拉到兩千億以下,這樣……”
“這樣也還是至少要還一百年才能還完。”郭沁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
她遞給許總一瓶東風礦泉水,淡淡說道:“許總,我們上個月對你們集團的資產狀況,來回審計了兩遍。你們集團現在最好的出路,就是馬上破產清算。一萬多億的負債,實在不是我們金水系和東風系能救得了的。這需要包括我們在內的,國內五大財團一起出手,每個人身上都狠狠割一刀,才有可能讓你脫困。
但是現在是什麼經濟形勢,您也能看到。國內國外,誰不是自身難保?阿姆利克那邊都已經有銀行開始頂不住了,昨天東洋正義集團的孫先生,也才剛剛和我們梁總通了話,他們已經虧到打算甩賣一部分三金科技的股份了。要不是實在頂不住,他們怎麼可能捨得賣?
還有國內,你看看現在,那麼多工廠停工。我們梁總家裡這麼多人,往年暑假都要出境旅遊的,但這兩年,連家都沒出。我們家這麼多少爺、小姐,就只能在自己家的小屋子裡、小沙灘上玩玩。您剛才進來,是不是看到我們家傭人都少了?我們自己也在開源節流啊。”
許總聽得滿心都是槽,但卻不敢吐出來。
他只能可憐兮兮看著梁鑫,繼續賣慘:“梁總,我真是揭不開鍋了。要不這樣,我先把我手裡幾個專案抵押給您,那些都是很不錯的專案,您不著急賣的話,價格上……”
“賣不動了。”梁鑫直接打斷,“許總,我自己這段時間也在收房。全都是壓價在收。我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行情。你的那些專案,就算全抵押給我,也賣不出多少錢。我還得自己往裡面填不少錢,幫你把房子蓋起來。可你也知道,我已經不做房地產建設了。”
許總都快哭了,“梁總,我真是走投無路了啊。”
“唉……”梁鑫嘆了口氣,“許總,愛莫能助啊。”
“三百億呢?我只要三百億!”
“許總,這不是三百億不三百億的問題啊。”梁鑫緩緩道,“許總,我家有個老人家,他生前跟我說過一件事,他說我這輩子,只能有三個女人。你覺得他說的,是三個女人的事情嗎?”
許總聽得一愣,不明白梁鑫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來。
不是三個女人的事,難道是男人?
皮帶哥許是被太陽曬暈了,腦子裡竟冒出這麼個想法。
可緊接著,他就聽梁鑫說道:“不是的,其實我也是後來才搞懂,他是讓我做事要有個度。三個呢,是一條線。包括生活上的事情,不論做什麼,都要有底線。
有些事情,你做的時候,社會上大家睜隻眼閉隻眼,那說明你還在大家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可要是過界了,過頭了,那就誰也救不了你了。就像我家裡,我三個老婆,我也只敢和其中一個人領證。另外兩個,我最多也只敢讓人寫本書,假裝自己不知道,也算是給她們一個名分,給她們一個交代。我們生了這麼多孩子,也全都老老實實上戶口,老老實實跟組織上彙報。對了,你也是個教授,是吧?我也是,我們學校現在隔三差五的,還有組織上的人找我談話,批評我生活作風有問題,讓我寫檢討,一年寫兩次,承認自己生活上錯誤。”
“梁總,我……”
“不,你聽我說完。”梁鑫粗暴地打斷了眼前這個2014年後,一度在國內地產界叱吒風雲的地產大亨,“許總,您的問題,也是一樣的。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借來的錢,是一定要還的。我們東風國際地產,一六年那會兒為了降低槓桿,我們一口氣拋售了將近六十個東風廣場,我們到一八年年底,才終於把兩千多個億的債務還清。你說我們這麼著急,是因為還不起嗎?不是的,那是因為我們知道,欠別人的東西,一定要還,越早越好。不管是錢,還是人情,還是其他的,絕對不能拖,更不能不還,更不能明知還不出,還故意伸手去借。那不成騙了嗎?您說,我們是做生意,還是當騙子?打著生意的旗號當騙子,那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許總被梁鑫說得抬不起頭。
“許總,我家裡也是這樣,前些年,幾乎每天都有人來借錢。後來我三夫人搞了個規矩,就是那些拿錢去賭的親戚,我們最多隻借一次。等他們輸光了,再來借就一分都不給了。很多人罵我沒人性,說幾個億都不借給他們,那是幾個億嗎?您說那些人說的是人話嗎?但反過來,如果是真的做生意虧空了,我不但願意借錢給他們東山再起,我還給他們牽線搭橋,幫他們走上正道。所以不是我不借,而是我有原則。我的原則,就是隻幫那些有底線的人。但是許總,您現在,不在我這個救助名單上啊。您到底是不是在做生意,您自己最清楚。這些年您燒錢燒得是痛快了,可您燒的到底是誰的錢,您心裡有數嗎?
您看看悅庭,他出國之前也來求過我,我沒幫。他現在待在阿姆利克,死活不肯回來。還有一個更蠢的,姓戴的,我打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欠了幾千萬人,人均一百多塊錢的押金,算下來也有幾十個億了吧。這點錢不算什麼,但我不會救他。因為我知道,我這次幫了他,他下次一定還敢,他會天真地以為,我會永遠這麼幫他下去。”
許總聽得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