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無故闖進生活裡的荷歌,並沒有給恪造成太大的困擾。
他本就生活的默默無聞,與鄰里更無半分交情,加之書館的生意也冷清的很。端城裡除了那些偷偷欽慕於他的深閨小姐外,很少有人注意到明月書館裡多了一個女子。即便有幾個閒人問起,恪也只覷一覷問話之人,清淡的回一句:“舍妹。”便再無其他的解釋。倒是弄得那人不尷不尬,自討沒趣。
如此這樣幾次,也便無人再問了。
荷歌身子養好以後,就勤勤懇懇的攬下了書館裡的一切雜活——洗衣、做飯、打掃。樣樣沒拉下,也樣樣十分盡心。
恪一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往日裡自己一人隨意慣了,冷不丁多了一個人,方方面面都特別上心周到,也會鬧出不少尷尬。
譬如恪剛換下的衣服,一會功夫就晾在了院子裡。翻了幾頁的書,一會不用,就被整整齊齊的收了起來,還得去重新找出來。剛喝了一半的茶、寫了一半的字,出去尋個東西的時間,回來就不見了,一應茶碗、茶盞、毛筆、硯臺都已被洗的乾乾淨淨的放在一旁。常常令人哭笑不得。最令人頭疼的還是荷歌剛開始學做飯的那段日子。醬醋不分,糖鹽不辨,菜的味道琳琅滿目,總能出其不意。
好在荷歌是個聰慧之人,這樣尷尬的境遇並沒有持續多久,書館的生活便又沉靜了下來。
但,似乎又與從前不太相同了。
荷歌與恪的性子正好相反,愛說愛笑,兩個人正好一冷一熱。
越是臨近年關,城裡家家戶戶忙著過年,書館的生意就越冷清,就連巷子裡都很少有人走動。
明月書館依舊如初,連個紅燈籠都沒掛。半點新年將至的樣子也沒有。
“好看嗎?”恪的眼前垂下一張喜鵲報春的窗花。順著往上看,就是荷歌一張紅撲撲的笑臉。
恪點了點頭,“嗯,不錯。”
荷歌又把窗花舉到窗前比了比,自顧自說道:“好像剪的小了點。”
荷歌穿著一身玫紅的衣裙,領口袖口都有厚厚的絨毛。長長的頭髮在耳側挽了一個小小發髻,鬢邊彆著一支芍藥形制的髮簪。氣色好了許多,粉中透著紅,一雙杏核眼笑起來彎彎的,如二月的春潭,明媚清澈。
她把窗花放下,走到爐邊暖了暖手,又拿起剪刀和紅紙剪了起來,一邊剪一邊道:“恪,你喜歡什麼樣的?我跟著市集上的吳媽媽除了學會剪喜鵲,還會剪迎春花,炮仗,臘梅這些。吳媽媽可厲害了,還會剪人像。她答應我下次等我這些畫畫鳥鳥剪好了,就教我剪小像。”
恪沒有回答,靜靜的靠在椅背上看書。
荷歌對此習以為常,繼續道:“後天就是除夕了,我把這些窗花都貼上,也好顯得我們書館喜氣些。”
話剛說完,就聽見有人進門的聲音。
“客官隨便看看,需要什麼招呼我。”荷歌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只見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正抱胸站在門口。由於逆光,臉看得不是很真貼。
一般光顧書館的,都是些讀書人,文文弱弱的,與眼前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決然不同。荷歌看得呆住了片刻,再開口就有些磕絆,“客,客官,書都在那邊架子上,隨便挑選吧。”
現如今是年關,街上就沒幾個人,眼前之人又不像善類,荷歌有些心慌的轉身想去拉旁邊的恪,卻發現原來恪坐的位置上已經空無一人了。他是什麼時候走的,自己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荷歌緊張的握了握手裡的剪刀,警惕的看著來人。
那人走了進來,露出一張極為粗獷的面孔。他衝荷歌一樂,露出一顆閃閃發光的金牙。荷歌立時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手裡的剪刀更加握緊了兩分。
“小姑娘,這店裡的老闆是不是位公子?”金牙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拿起恪剛才寫的一篇字左右看了看,順手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鷹一樣的眼睛就盯在了荷歌身上。
荷歌心裡害怕,往後退了兩步,不巧正背對著後宅的門。那金牙的目光越過荷歌,朝後宅望了一眼,笑道:“多謝小姑娘指路。”說完揚手就是一劈,荷歌只覺得眼前瞬間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