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雋清比她略略好點,這個男人正襟危坐在榻尾,但頭頂上也打著傘,手裡捧著一卷書,正安然看著。人模人樣的,倒是讓人燥熱的心都跟著平靜了不少。
而在他們跟前,侯府上下所有僕從全數出動。他們約莫三四個人圍著一輛車,開始小心翼翼的數錢。一個銅板接著一個銅板的,數得格外的認真仔細。
漸漸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然後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建昌王府的管事頭頂上被毒辣的太陽照著,他身上的熱汗一陣接著一陣的往下淌,很快把他的裡衣連同外衣都給溼透了。與此同時,他心裡也漸漸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為什麼他覺得,他們用的這個法子根本就沒有起到羞辱長寧侯夫妻的目的,反倒像是自己把自己給公開處刑了?
就像現在,那對夫妻還舒舒服服的在那裡睡懶覺的睡懶覺,看書的看書。自己卻還得保持著建昌王府的威嚴,老老實實在一旁把身體給站得筆直筆直的,一張臉還不能繃得太緊,必須時刻帶著笑。
不然,杜逸就會對他冷哼:“建昌王府上的管事看起來很不高興啊!這是不樂意給我們家賠償嗎?”
他哪敢點頭?就只能連忙揚起笑臉:“沒有沒有,小的不敢。”
到最後,他一張臉都笑僵了,雙腿也站得幾乎麻木沒有任何只覺,卻也不敢再亂動一下。
好容易,在細數了足足兩個時辰後,侯府上的僕從終於陸陸續續將那滿滿幾十車的銅錢都給數了出來。大家把自己數到的數字報上去,顧天元揮筆記下,杜逸則撥著小算盤在一旁噼裡啪啦的算了半天。最後他抬起頭:“一共是一萬貫零兩文——還多出來了兩文錢。”
“哦,這樣啊!”顧采薇睡夠了,她懶洋洋的爬起來,“我說了我們只要一萬貫。那多的兩文錢退給他們。”
“不用了不用了!”管事連忙擺手。
現在好容易事情辦完了,他只想趕緊回家去稟報,然後趕緊歇口氣。他都快累死了!
而且,他也在心裡打定主意——以後只要是和這個長寧侯府有關的事情,他都不會再沾手了!這對夫妻的腦子和常人完全不一樣。還有他們養出來的這幾個孩子,那也跟妖精似的!他惹不起啊!
“那可不行!”杜逸立馬又小臉一板,他堅持抓了兩個銅板,鄭重其事的塞進管事手裡,“這是建昌王辛辛苦苦典賣了家當換來的錢,那可都是他的血和汗啊,我們不能平白無故的吸人血汗!”
管事心裡莫名咚咚亂跳了幾下,他不得已收下錢,就趕緊轉身走了。
匆忙回到建昌王府,他就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向建昌王交代了。
建昌王聽後就是一陣冷笑:“這對夫妻的確臉皮厚得可怕,本王都已經如此明顯的嘲諷他們了,他們居然也不在意!不過……接下來怎麼處置這堆錢,這才是擺在這一家子跟前的一大難題。本王很想看,現在他們又該如何圓滿的將這件事給處理好?如果他們真能辦到,那本王才算是服了他們!”
話音剛落,就見他們派出去在長寧侯府附近盯梢的一個小廝回來了。
看這個小廝一臉急切的模樣,建昌王心中一陣激動。建昌王妃更是按捺不住的問:“怎麼樣?現在他們又幹了什麼?”
“回王爺,回王妃,現在建昌王已經命人將那些錢重新裝車,分別往三個城門方向拉過去了!”
“他想幹什麼?”建昌王心裡忽然大叫一聲不好,他連忙問道。
小廝頓一頓,他才低聲回答:“長寧侯夫人說,她要借花獻佛,造福百姓!”
小廝話還沒說完,建昌王夫妻就已經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叫喊聲。
他們身在王府深處,都能將外頭的聲音聽得這麼清楚,可想而知現在外頭有多熱鬧!
建昌王妃此時臉都白了。“快出去看看又發生什麼事了!”
千萬別告訴她,這份熱鬧也是那對夫妻鬧出來的!
然而殘忍的事實很快就擺在她面前——的確就是!
卻說長寧侯府那邊,在數完錢後,顧采薇就將手一揮:“一萬貫錢對建昌王府來說是一比大錢,其實對我們侯府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既然這是建昌王妃賠給我們的,我也不打算拿這個錢來吃喝玩樂,那就讓孩子們去做做好事吧!侯爺您覺得呢?”
“你自己看著辦。”面對跟前堆了滿地的銅錢,杜雋清的態度平靜無波。
顧采薇也就把手杜逸幾個小傢伙又給叫過來。“我現在交給你們一個任務——你們每個人去一個城門口,給住在那裡的貧苦百姓們散錢,你們能不能辦到?”
“能!”杜逸和顧天元毫不猶豫的點頭。
顧天賜卻眉頭一皺。“那些賤民髒死了,一個個臭烘烘的,我巴不得他們死乾淨呢,我還給他們錢?憑什麼?”
顧采薇就臉一沉。不過不等她開口,杜逸就已經冷下臉呵斥:“大舅舅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這個長安城裡有賤民數百萬。可以說,咱們平日的衣食住行,也全都靠這些賤民來提供。要不是有他們種菜養羊、販運貨品,我們的日子哪能這麼輕鬆?你都已經佔了他們提供的諸多好處了,卻還打心底裡的嫌棄他們。你難道就沒想過,要是有朝一日他們真不在了,你自己去種菜養雞鴨,自己給自己茅廁掏糞嗎?”
顧天賜立馬搖頭。“我才不要!”
“那麼,他們辛辛苦苦付出這麼多,我們不過是去慰勞慰勞他們,不是應該的嗎?”杜逸又說道。
顧天元連忙點頭。“大侄子說的很有道理!”
再次兩票對一票,顧天賜落敗。
無奈之下,顧天賜只得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