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朕的主張,與大學士們無關。”朱高熾沉聲說道,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皇上,您要包庇他們到什麼時候?!”張輔卻表示堅決不相通道:“打死為臣也不相信是您的主意!”頓一頓,他死死盯著皇帝,厲聲喝道“大行皇帝屍骨未寒,就把建文賊子盡數平反,如果齊泰黃子澄方孝孺那些人不是亂臣賊子,難道大行皇帝是亂臣賊子不成?”
“如果大行皇帝是亂臣賊子,那繼承大行皇帝皇位的皇上又是什麼?!”說著他再次提高聲調,甚至動用了內力,震得朱高熾等人兩耳生疼道:“皇上啊,聖人云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道,可謂孝矣!您這都做了些什麼啊?!”
“你,你”朱高熾怒視著張輔,居然無言以對。
雖然他已經是皇帝,但在朱棣的棺槨前,面對著高舉著綱常大義的公卿勳貴,朱高熾還是感到那樣的無助
朱高熾看了看身邊的楊士奇等人,見他們仍在奮力慷慨陳詞,勳貴們卻直接置若罔聞。到了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說話是要憑實力的,沒有實力做背書的嘴炮,說的再天花亂墜,也會被當成空氣
“皇上,請在先帝面前承認錯誤,殺掉亂國之賊,保證無改父道,以慰先帝之心!”張輔的話正好相反,不管多麼蠻橫無理,誰也不敢漏掉一個字,不敢不仔細尋思每一個字,不敢不慎重做出回應,因為他代表的是勳貴是軍方,是可以撼動皇位的力量!
張輔說完,長陵中一片死寂,所有人屏息凝神,甚至忘了呼吸,心中只剩下觸目驚心的兩個字逼宮!
勳貴們要讓皇帝在永樂皇帝的棺槨前承認錯誤,殺掉禍國亂政的大學士,回到永樂朝的老路!
剎那間,人們彷彿回到二十多年前,先帝和建文帝對峙的年代,雖然眼下並沒有戰爭,但是一切的一切何其相似?建文和他的文官們推行改革,觸犯了藩王和勳貴們的利益,引得朱棣起兵靖難,推翻了建文帝的文官政權。
如今,洪熙皇帝再次倚重文官,大刀闊斧的厲行改革,再次嚴重的觸犯了權貴們的利益,引發了權貴們激烈的反彈,先是薛祿死諫,然後張輔鬧宴,最終升級到了今天的哭陵事件,君臣劍拔弩張,如果再沒有一方做出讓步,好容易度過亂局的大明朝,必將再度陷入混亂和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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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天色陰暗,滾滾烏雲將長陵籠罩其中,山雨欲來。
廣場上,君臣的對峙仍在繼續,張輔等人已經圖窮匕見,自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而朱高熾這邊,自然也絕對不會讓步。且不說勳貴們的要求太過無理蠻狠,單說今日這出哭陵逼宮的戲碼演出來,洪熙皇帝就絕對不能退讓,否則這大明朝就要換人當家了!
然而朱高熾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朱棣的梓宮發生了異常,已經嚴重動搖了他這個皇帝的威信,這從周邊錦衣衛將士那猶疑的神情就能看出端倪。而且守衛長陵的軍隊歸屬於勳貴領導。誰也不知道一旦動武,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所以雙方只能這樣,痛苦的僵持著對峙著,就看誰先頂不住,做出讓步。
這時,老天爺好像看不下去了。北風呼嘯而起,山谷中氣溫驟降,天空開始飄起了冰冷刺骨的雨夾雪。
“皇上啊!您看到了吧!”天象的變化讓苦撐的勳貴們倍感鼓舞,紛紛叫囂起來:“這是上天震怒,先帝顯靈啦,不要再執迷不悟啦!”
“先帝啊,您放心,臣等豁上一切,也要為您討回這個公道!”更有勳貴跪地舉臂,癲狂的大呼大叫,氣勢上完全壓倒了皇帝和文官一方。
此情此景,朱高熾和他的文官們只能沉默硬撐。但這是風雪交加的數九寒冬,硬撐又能撐多久?
皇帝和文官們穿著單薄的祭服,很快便凍得瑟瑟發抖,起先還兀自強撐,但風越吹越猛,刀子一般割在人的身上和臉上,雨雪也越下越大,君臣渾身溼透,衣裳又在寒風中結冰,全都成了冰棒。
那些勳貴雖然穿的也很單薄,但他們有功夫在身,滴水成冰的日子也從來只穿單衣,而且此刻一個個熱血沸騰,哪裡在乎這點寒冷?
只見孱弱的文官們一個個臉色青紫,牙齒打顫,蹇義這樣的年老體弱者更是支撐不住,噗通噗通相繼昏倒在地
“趕緊把他們扶到屋裡暖和暖和!”一直沉默不語的柳升,終於開口發話了。
錦衣衛趕緊將昏倒的老臣攙扶起來,抬出廣場。柳升又轉向朱高熾道:“皇上,天馬上就黑了,風雪也越來越大,今日不宜安厝先帝,還是等來日天晴了再說吧。”
朱高熾內力深厚,並不畏懼這點風寒,但他的嘴唇一片青紫,臉色卻煞白煞白,似乎有舊疾發作的跡象。事實上,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強撐著站在那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