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啟程時,寶音讓王賢上馬車,王賢哈哈大笑道:“老子又不是病號,睡了一宿我又龍精虎猛了……咳咳……”說著卻聳著肩膀劇烈咳嗽起來。
“你要逞強到什麼時候?”寶音紅著眼圈道。
“不是我想逞強,”王賢嘆口氣道:“這麼多人都看著我呢,我的表現會直接影響到士氣。我就是撐也得撐下去……”
“那我給你揹著水囊,這總可以吧。”寶音的淚珠在眼窩裡打轉,她生命的前十幾年來沒掉過的淚,在這一個月裡都補上了。
“好吧。”王賢點點頭,寶音便接過水囊,背在背上,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背後,擔心他隨時會跌倒。
還是吳為找了根棍子,給王賢拄著,情況這才好了很多。但缺水和缺糧,尤其是前者,依然嚴重威脅著隊伍,不得已,王賢只好將每人每日的用水量,壓縮到一半,這樣又能多撐幾天。
但還有最少一半路程,只消極的節流不是辦法,還必須要開源才行。為了找到水源,每到一地,王賢便趁著太陽落山前涼爽的一段時間,派出十餘隻小隊到四下找水。
可想在大戈壁找到一處水源,實在太難太難了,完全出乎王賢之前的意料,他記得書上說,大戈壁明明是不缺地下水的啊可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
王賢還想利用晝夜溫差來冷凝水,他讓人挖一個沙坑在沙坑裡鋪上一層馬皮,內膜朝上,周邊用沙子壓緊,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去取,按照他在忽蘭忽失溫實驗的經驗,上頭應該有不少水才是。可是他忽略了戈壁裡奇於無比,根本沒什麼水蒸氣,冷凝出的水,也就是略略溼手而已,用來喝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能動搖信心,他一動搖,整個隊伍計程車氣完了,他只有依然樂觀,堅信很快會找到水,才能讓大夥兒有信心走下去。
可總是畫餅不能充飢,總是說能找到水也不能解渴啊王賢只有派出更多人,向四面八方去找水,連他自己也拖著病體,走出十多里去尋找那救命的水源。
寶音很擔心他出狀況,所以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王賢讓她回去,不要和他在一起,她卻聽都不聽。
荒涼戈壁上的每個下午,便出現這樣的場景,一個男人拄著棍子在前頭跋涉,一個女人揹著水,在後面跋涉,兩人可以整個下午不說一句話,直到走到天黑,男人轉過身來,女人便跟著他默默返回營地。
這樣的場面與浪漫無關,只讓人感覺到自然的殘酷,甚至當事人也沒有精力去想象,這是他們生命中何其獨特的一段,他只想找到水,她只想守護著他
直到這天,王賢突然停下腳步,身後的寶音險些撞到他身上,奇怪的抬起頭,便見他呆呆的望著遠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寶音吃驚的看到遠處一片碧綠的草原,還有藍色的湖水在盪漾。
這地平線上突然躍出的草原湖水,把兩人看呆了。半晌,寶音才反應過來,緊緊抱著王賢的胳膊,驚喜無限道:“我們走出戈壁了麼”
王賢卻露出沉思的神情,他搖一搖有些恍惚的腦袋,從地圖上看還早呢。怎麼可能就走出去了呢?莫非是海市蜃樓?
王賢尋思的功夫,寶音已經按捺不住奔跑出去,其實她也已經疲累欲死了,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她全身充滿了力量,跑啊跑,直到那片草原消失在眼前……錯愕之下,寶音腳下拌蒜,狠狠摔倒在地上。她顧不上疼,抬起頭,使勁揉著眼,眼前只有望不到邊的蒼茫戈壁,哪裡有草原的影子?
“為什麼,為什麼……”那種從希望到失望的痛苦,深深打擊到寶音,她的眼神都有些呆滯了。
直到王賢走過來,費勁把她扶起來,拍拍她身上的沙土,檢查下她磨破的手心,告訴她這是海市蜃樓,寶音才知道,原來自己被長生天騙了。
“長生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寶音喃喃道:“他不是最仁慈、最公平的麼?我們博爾濟吉特族從來都是虔心侍奉他的。”
“可能是看我不爽吧。”王賢嘶聲寬慰她道:“別急,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希望往往藏在絕望背後,只要我們再堅持幾天,就已經可以找到一汪清澈地湖水,到時候可以好好在裡頭洗個大澡。
在大戈壁裡快一個月,別說洗澡,就連洗臉洗手都是不可能的,寶音這輩子,還沒這麼髒過,雖然明知道他是在畫餅,仍忍不住舔舔於裂地嘴唇,眼裡充滿了渴望。
“走吧。”王賢接過她背上的水囊,拉著她的手道:“我們回去。”
這還是王賢第一次拉她的手,寶音先是一愣,雖然是在近乎麻木的狀態下,她還是感到巨大的喜悅和羞澀,竟如喝了一大碗酸梅湯一般,從裡到外都恢復了生機。她緊緊握著他的手,跟他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突然又起了風,風越來越大,滿眼都是飛沙走石,眨眼就不辨南北了。
“要起沙塵暴了。”王賢已經很清楚戈壁的脾氣了,“咱們得趕緊躲躲,哦……”一張嘴,便有沙石灌倒嘴裡,刺激得他劇烈的喘起來。於燥的風捲著沙石,打在人臉上,就是一片青紫,兩人用袍子護住腦袋,至於身上,就顧不了許多了。
可是這一馬平川的大戈壁,哪有躲藏的地方,挖坑是個好辦法,可這風太急太猛,根本來不及了。王賢只好把寶音撲到,兩腳緊緊的抵住地,兩手深深插入地面沙石中,用自己身體護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