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耽擱了不少時間,只草草吃得幾口,戲班就出了,天黑時分從後門進了張府,直奔設在後花園的戲樓。張府就是原先是東莞伯府,洪武末年就絕了嗣,被朝廷收回賜給了張永的父親張麟――那位太子爺的老丈人。是以雖然張永只是從一品的都督僉事,府上卻是伯爵的規制,有一座很氣派的戲樓。
戲樓三面敞開,一面留作後臺,此時戲臺上漆黑一片,後臺卻燈火通明,眾戲子在忙碌的化妝,亂成了一鍋粥。王賢和閒雲不用再化妝,跟在那湯六郎,身邊裝模作樣的端茶倒水。旁人見狀笑道:“平日也沒見你倆這麼孝順?
“今天才知道師傅是真疼俺們。”王賢含含糊糊的回一聲,旁人倒也沒有起疑。
那楊延昭描好了臉,戴上髯口,小聲對兩人說道:“咱們是第一場,上臺後你們倆就緊緊跟著我,我走你們就走,我坐你們你們就站在我身後,等我說,‘焦贊,你和排風姑娘比試比試,你就上前,楊排風二話不說便開打,你裝模作樣躲閃,然後順著她的燒火棍,翻八個跟頭……這個你排練過的,沒問題吧?”
“沒。”閒雲含糊應一聲,但他哪知道這戲該怎麼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沒問題就好,我退場你們就跟著退場。完事兒後頭還有一個時辰,你們可以自由支配。”
“好嘞。”王賢呲牙笑笑,那張大花臉在鏡子中分外猙獰。
突然聽得一聲雲板響透張府,前臺點燃數十盞燈光,照得戲臺亮如白晝,緊接著便聽有觀眾叫好,原來已經有翻跟頭的龍套在暖場了。
“快快,準備上場了。”有人過來催促一聲,楊六郎便起身拿起馬鞭往幕布後面走。王賢和閒雲趕忙緊緊跟上。
“跟太近了。”湯六郎,見兩人要貼在自己屁股上了,不禁一陣惡寒道:“距離三尺,不要遠也不要近。”
見不用那麼變態,兩人也是鬆了口氣,趕忙和他拉開距離。
一段演奏後楊六郎上臺,上臺後和扮演楊排風的旦角一陣唱唸,過了一回兒,突然聽他說一聲:“焦贊,你和排風姑娘比試比試,不可傷她。”
閒雲起先沒反應過來,還是被王賢用手裡的馬鞭一捅,才如夢方醒,趕緊上前,臺下不禁一陣鬨笑,張永他媽,張家老太太說:“這焦贊怎麼看著不情願?”
“這個麼……”給老太太解說的,是戲班的班主,他對自己戲班的每一場戲都稔熟無比,自然看出焦讚的不對勁,可他不能砸自己招牌啊,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這……這焦贊吶,他是個老爺們,跟個小娘子比武,臉上自然磨不開。”
“哦哦,就是就是。”張老太太聞言深以為然道:“這大老爺們和小娘子比武,贏了不光彩,輸了更丟人。”
“是極是極。”班主暗暗擦汗,心裡拼命祈禱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
戲臺上,那飾演楊排風的武旦,也看出焦讚的不對勁了,可這會兒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演了,便二話不說,拿著燒火棍就朝他頭上招呼過去。許是帶了火氣,這一棍子砸得有點猛,眼看就要敲在焦讚的腦門上,根本來不及躲閃,臺下觀眾不禁一陣驚呼,哪知下一刻,眾人便齊齊眼前一花,只見那焦贊只是輕描淡寫的一抹一扣,就把那燒火棍奪到手中。
“好”臺下觀眾登時轟然叫好,不少人是看過這出戏的,沒想到春和班竟然又創新了
那楊排風登時傻了眼,呆呆的看著焦贊,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演了?
好在閒雲少爺終於記起來,這是在演戲了,趕忙屈指一彈,又把燒火棍還回到楊排風手裡,見她也愣神了,還提醒道:“快打我啊”臺下又是一陣鬨笑,不少人跌足捧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那旦角這才回過神來,掄著燒火棍劈頭蓋臉的朝他頭上砸去,閒雲這次沒再犯渾,開始翻起了跟頭,他的武功直追當世頂尖高手,尤以輕功見長,翻起跟頭來輕盈瀟灑、快如閃電,只見他整個人如一道匹練般繞著楊排風的棍子飛來飛去,看得臺下觀眾目眩神迷,全都瞪大了眼睛,生恐漏看了一眼。
翻了八個跟頭,閒雲少爺暗道,今天我給人家捅了簍子,說不得多翻幾個做人情,便繼續一個接一個翻起來,臺下觀眾終於記起來喝彩,雖然也就是一家子人,叫好聲卻十分熱烈。
樂隊也只好繼續緊鑼密鼓的敲下去,噹噹噹噹噹噹……
一直翻了三十個,閒雲少爺覺著這人情差不多了,便讓屁股上吃了一棍子,動作便戛然而止,直挺挺趴倒在地,叫好聲如潮水般湧來。
本來這時候,楊排風該有幾句唱詞的,卻忘了唱,只顧著在那喘粗氣。
那楊延昭看得這個煎熬啊,見無論如何,焦贊終於是倒下了,忙沉聲吩咐一旁的孟良道:“快扶你兄弟起來……”話說完了也不見一旁的孟良動作,鬨笑聲中,他轉頭一看,身邊哪裡還有孟良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