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來了”一個喜氣洋洋的聲音響起,卻是王彥好容易找到一罈二十年的佳釀,興沖沖的端過來,因為天黑,也看不清眾人的表情,他還不知道風已經轉了向。
“皇上,二十年的…”直到來到篝火前,他才看清朱棣那鐵青的臉,獻寶的話說了一半,就硬嚥回去。
朱棣冷冷瞥他一眼,沉聲問道:“他們現在在哪?”
“啊……”王彥一愣,旋即才明白不是問自己,趕忙閃到一旁,徐亨低聲回稟道:“幼軍的人說,是往九龍口方向,按照路程算,現在應該已經到那了
朱棣一用力,想要起身卻沒起來,王彥忙上前扶著,卻被皇帝一把推開,最後還是掙扎著起身,咬牙切齒道:“地圖”
行軍地圖馬上展開,皇帝秉著燭光,眯著有些花的眼睛,找到了那個地名,一算路程,直線距離八十里,但是因為有山脈阻隔,最少要走一百二十里才能到。才沉聲道:“青雀兒”
“請父皇吩咐”朱高煦忙起身道。
“你立即帶兵走一趟”朱棣張張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圖,卻又搖頭道:“算了,你受著傷,還是換別人吧……”
“父皇,這點小傷不要緊的。”朱高煦躍躍欲試道。
“不必了”朱棣卻有些煩躁的斷然道:“有全須全尾的人呢,你就歇著吧”說著目光掃過眾將,又掃回去,最會落在端著酒罈子的王彥身上:“狗兒,你還能帶兵麼?”
狗兒是王彥早年的名字,他以為自己今天背時,要被皇帝厭棄來著,沒想到朱棣卻這樣問自己,登時滿臉通紅道:“能”他和鄭和、李謙都是雲南人,一起進王府,一起練武藝,靖難之役又同時帶兵,都立下赫赫戰功。但是皇帝登極以後,眼看著兩個兄弟,一人率領級艦隊下西洋,註定名揚青史,一人提督羽林禁衛,位高權重。只有自己掌管皇帝印璽,雖然清貴,但終究默默無聞,早就盼著這樣的機會了。
但是皇帝接下來的話,卻嚇得他魂不附體:“好,你這就帶著三千營,去把太孫接回來”
“太孫”眾將紛紛倒吸冷氣:“殿下怎麼會跑去九龍口了?他不是留守大營麼”
“李謙這個該死的,竟然擅自帶他出來追擊了”朱棣恨聲道。
“皇上稍安,現在瓦剌軍已經一潰千里,太孫殿下驍勇,李公公也是宿將,應該不會有危險的。”眾將忙勸道。
“戰前的情報,瓦剌人一共召集起四萬多的軍隊,但今日參戰的瓦剌軍才三萬,還有一萬去了哪裡?”朱棣難掩焦灼道:“萬一讓他碰上怎麼辦?”這一刻,皇帝心裡滿是焦急和擔憂,已經完全將大勝的喜悅衝得一於二淨,雖然是他決定這次出征帶上朱瞻基,但也只是希望他能夠見見世面,體會一下父輩打江山的不易,順便增加點資歷,建立點人脈……一切都是為了將來接班做準備,並不是要他像自己一樣,提刀子上陣砍人
但這熊孩子竟不知深淺,頭腦熱,跟著李謙去逞英雄去了……熊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後果有多嚴重他是帝國的繼承人啊要是折在這一場,朱棣就要痛失愛孫,帝國失去最合適的繼承人,甚至這辛辛苦苦的一場大勝,都要失去顏色
若是被瓦剌活捉,那比死了還糟糕,將是大明朝的奇恥大辱啊比邱福的十萬大軍盡喪,還要丟臉十倍百倍
朱棣越想越火冒三丈,直覺著自己平日的諄諄教導,全都教到狗身上去了派了王彥去接人,又命身邊眾將,都帶上部下也趕往九龍口,漫天撒網,一定要把朱瞻基那畜生給朕綁回來
聽到父皇破天荒的頭一次罵朱瞻基是畜生,朱高煦簡直忍不住笑,得虧滿臉灰黑,啥也看不出來。他高興啊,太高興了,比打贏了這場仗還高興因為這次不論朱瞻基能不能安然回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會大打折扣
‘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朱高煦笑破了肚子,口中還是極力表現的緊張道:“父皇息怒,兒臣也帶人去找瞻基,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朱棣面色yin沉無比,在火光的映照下,雙眸晦明晦暗,如兩團九幽鬼火在燒,森然道:“李謙是個老成之人,不然朕也不會派他去輔佐太孫,怎麼這次就犯了邪呢?”
“兒臣不知,等他回來皇上問問他就知道了。”朱高煦有自知之明,唯恐露餡、不敢多說,便抱拳離去了:“事不宜遲,兒臣出了”
朱棣點點頭,立在已經漸漸熄滅的篝火邊,東方已露魚肚白,他的心中卻一片黑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