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師傅好生狡猾,起先說送我一樁大功德,讓人好生期待。”徐妙錦的聲音如珠玉落盤,即使是責備,也令人心生愉悅:“結果看到最後,卻是自己縮頭,讓人替他坐蠟。”
“道衍大……呃,家師也是沒有辦法。”王賢見她看了信,反而認定自己的身份,顯然老和尚在信裡有提到自己,便索xing抱上這根大腿道:“才讓小子來求助真人的。”他當然不能跟著朱瞻基叫nǎinǎi了……
“我若不答應呢……”徐妙錦聲音轉冷。
“那我們周臬臺,就沒有生路了……”王賢的臉sè說變就變,頓時沮喪的要掉下淚來:“我們浙江的老百姓,也更沒生路了……”
朱瞻基也配合著黯然道:“小姨nǎi不知道,他其實和周臬臺非親非故,本來可以置身事外的,純屬義之所在,你就幫幫他吧”
“嗯。”徐妙錦聞言又看一眼王賢,她本以為他是周新的子侄學生之類,想不到竟沒有關係。不禁欽佩道:“這是個大火坑,你也敢往裡跳。”
“說義不容辭有些誇張。”王賢苦笑道:“但不這樣做,過不去心裡這關。”
“心是什麼?”聽了這話,徐妙錦竟好似有所觸動,恍惚了一剎,幽幽一嘆道:“值得豁出命去麼?”
“心是自我,違心即是傷害自我,”王賢正sè道:“在小子看來,自我就是生命,生命就是自我,所以從沒想過值不值得。”
朱瞻基聽得目瞪口呆,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臭不要臉麼?
徐妙錦卻生出幾分同道之感,不禁想起自己的遭際,柔聲勸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切不可任xing而為。”
“我也知道,可總是管不住自己。”王賢自嘲笑笑道。
“咳咳”朱瞻基聽得一身**皮疙瘩,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不讓兩人再磨嘰下去,“我也是看他人不錯,才帶他來見小姨nǎi的,您就當可憐可憐他,幫幫他吧。”
“……”徐妙錦白他一眼,雙目微垂的尋思起來,半晌,那張絕世容顏上,露出懨懨的神sè道:“下不為例。”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姨nǎi最是慈悲為懷了”朱瞻基大喜道。
王賢心裡也高興,但卻又有幾分不高興,他覺著強迫這樣的女子去違背本心做一件事,實在是老大的罪過。旋即暗罵自己一聲,想不到你還是個情聖哩
“周臬臺曾在京城為官,我耳聞他不少為民伸冤的事蹟,”徐妙錦淡淡道:“這次他蒙冤入獄,不能沒有人替他伸冤。”說著冷冷道:“既然你們這些男人都不願為他出頭,我個弱女子只好勉為其難。”
一番話說得朱瞻基老臉通紅,好在他面龐黝黑,倒也看不出來。
又說了幾句話,徐妙錦的興致顯然受到影響,朱瞻基只好識趣的告辭。
徐妙錦也不挽留,送兩人出了淨室,竟對王賢道:“京城裡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鬼,沒有例外,你不要被他們當槍使了,此間事了,還是快點回家吧。”
王賢感到徐妙錦對自己的關心,忙深深一揖。
朱瞻基尷尬道:“小姨nǎi,你不能當著和尚罵禿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徐妙錦挪揄笑笑,一甩拂塵道:“快滾吧”
兩人再施一禮,離開天香庵,走上白玉橋,朱瞻基見王賢有些魂不守舍,卻毫不感到意外,反而一臉壞笑道:“怎麼樣,我小姨nǎinǎi名不虛傳吧?”
“咳……”王賢正sè道:“你想害死我,就只管胡說。”出了淨室,他就一直目不斜視,上了橋之後,更是用好大毅力,才阻止自己不要回頭看。儘管他分明感覺,自己的一絲魂兒,被丟在了身後的天香庵裡,但是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來,不然肯定死得很難看。
“倒省了我提醒你了。”朱瞻基呲牙一笑,壓低聲音道:“不過也不用緊張,天下對我小姨nǎi想入非非的多了去了,我爺爺也不能都抓來閹了吧?”
但一過橋,朱瞻基也不敢再信口胡說,和王賢登上馬車,離開山門,打道回府
馬車駛離山門的一刻,王賢心頭泛起一個念頭,不知今生還能不能再見她一面……旋即又壓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