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葬 (第6/10頁)

"沒有,姐你進來吧。"她走進去,他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坐在床頭。

她抬起頭緩緩的說,"我明天沒課,你要是沒事的話,我們明天去看爸媽吧"

他一愣,深邃的面龐嚴苛如初,眉目五官如一鑿一斧精雕細琢般的細緻深刻,本該說是清俊,然而眉間有極重的凌厲,一瞬便失卻了婉轉。嘴角平平地上彎了,笑得不恣意,卻也不輕柔,總帶些嘲弄鄙薄的樣子,讓人看了竟忍不住的不由心緊。

"好啊,不過今天晚上你跟我睡。"他忽然曖昧的笑開,她一窘,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他的笑便恣意開來,"沒事,我今天累死了,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就像小時候一樣,你睡在我身邊。"

程應曦猝然覺得心中絞痛不已,他們本來只是一對親密的姐弟,卻莫名其妙的再也回不去了,她連自己的記憶和感情都理不清,一次一次的放任自己做下不可原諒的事情。

程應暘見她絞著手指不說話,便往下一躺,徑直倒下去,縮到床的一邊:"喏,"然後拍拍床的另一邊,"上來吧"她還是不動。

"虧我今天差點小命不保,你居然這樣對我"他嘆了一口氣。

程應曦聽了一驚,顧不得那麼多湊近他看到底有沒有事,卻一把被他拉住倒在他身邊,程應暘箍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胸前,像個嬰兒一樣香甜的睡著了,她也不敢動,輕輕攬住他的頭,幽幽舒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他們早早起來驅車前往郊外,程應曦穿了一套黑色絲綢製成的連衣裙,胸前別一朵小白花,捧著一束百合挽著程應暘的手臂沿著緣山而開的石階拾級而上,來到父母墓前。

好久沒有來,爸媽的墓上已經積累了好多灰塵,她覺得很愧疚,程應暘已經蹲下去用手輕輕擦拭墓碑上的灰塵,父母慈愛溫和的遺像又再次顯露出來,看的她一陣心酸,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山間的風很大,瞬間將她眼裡聚集起來的薄薄霧氣吹散,她平抑住自己的哽咽,努力平靜的開口:"爸媽,我們來看你們了,好久沒來了,對不起。我和應暘現在一起生活的很好,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程應暘別過頭看她一眼,深深淺淺的安慰,卻一言不發,看她把墳墓打掃乾淨,看她把花擺好,把祭品呈上,然後點上一枝香,她盈盈一拜,他亦步亦趨,跟著她深深鞠了一躬。

程應曦冷靜下來,不再哭泣,他們在墓前站立良久,直到山風快要將她吹倒,"姐,我們回去吧。"她狠心回過頭,說了再見,跟在他後面沿著長長的沿山路鋪好的石階一步一步走下去,路旁的深林將陽光擋去大半,前面的應暘的身影拖得老長,兩人一路無話,他忽然轉過頭來低低的問她,"姐,懷疑過爸媽死的真相嗎?"

"應暘"她大呼,生氣極了,這是她心裡的禁區,她努力不去想,也不許他去碰,雖然幼小的她覺得父母的死很是蹊蹺,可當時哪有能力去調查,況且她無端覺得不安,覺得那個真相是個黑暗的深淵,只會把她和弟弟捲進去,連現在平靜的生活都會失去,她不允許

"你不要管,那只是一場單純的車禍,你不要再想了,那是一場不幸的意外,我們只能接受。"她趕忙打消他的疑慮。

"真的嗎,姐你真的這樣想?"他反問。

程應曦無奈的說不出話,她何嘗不想所有的事都很單純就像被告知的那樣,爸媽一起開車出去,因為趕時間走的小路,卻被迎面而來的一輛大卡車給撞下山崖,然後一場大火,血肉模糊屍骨無存。雖然她根本想不出來媽媽那天怎麼會有理由跟爸爸一起出去,也想不出來一向謹慎的爸爸怎麼會走小路,她也不知道本來在郊區交通稀薄的小路又怎麼會出現那樣的大卡車,她只是不想去想,不想去知道,過於殘酷的黑暗,她無力承擔,只得將它擺在那裡成為心裡的一根刺。

那件事卻使她和應暘的童年被生生截成兩端,十歲以前是一派暖洋洋的幸福,父親雖然很忙,對他們姐弟的關照卻從不懈怠,所以即使後來知道父親的生意原來不乾淨,她也沒有半點怨恨,母親溫柔賢惠,將他們照顧的無微不至,那時她的生活一片純白沒有陰霾,不僅飲食無憂,被當作小姐少爺一樣的寵著,學習之外還可以玩些藝術,弟弟畫畫她彈鋼琴。後來那場車禍,他們一夜之間失去一切,她只是抱著一直哭著喊媽媽的弟弟麻木的靜靜的掉眼淚,一直不說話,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家裡來了又走,瘋狂的吵著架,甚至大打出手,毫無顧忌的在他們面前辱罵爸媽是吝嗇鬼,她不懂,茫然望著他們,直到叔叔來了,收拾了這一切,他們終於落得清靜,卻被推下另一個深淵。叔叔脾氣乖戾,難以捉摸,高興時送他們去上學甚至給他零花錢,不高興便拳腳相加,不給飯吃。小小的她要學會在他的拳頭下保護弟弟,學會剩下自己的飯給一直喊餓的弟弟,學會偷偷拿叔叔的錢買些必要的東西,學會擠出時間讀書。

後來弟弟大了,高了,比她有力氣了,開始保護她,在叔叔酒瓶落下來之前抱住她,學會討好叔叔甚至可以跟他出去做生意,熟悉公司裡的事,再後來接到通知書,她瘋了似的逃出那個家,再也不想回憶。

她搖搖頭,掙脫痛苦回憶的糾纏,開口問道:"叔叔還沒回嗎?"

"你老是問他幹什麼,我們難道還沒有受夠他的折磨"程應暘怒極,幾乎衝她咆哮。

"我是恨他,可他畢竟是養我們長大的人,況且他回來了,你就可以把生意交給他,不用再有危險了。"她急切辯解。

"哼,姐你別傻了,你以為他會放過我們我再也不想在他手裡討食吃了"他吼道,瞳孔因為盛不住太多的痛苦的回憶而急劇收縮。

"可是,你現在做的事很危險,上學的錢我會想辦法,我可以……"

"姐你別說了,你能怎樣?姐,我長大了,再也不需要你為我做犧牲了,我有能力保護你了"他誠摯的看著她,一字一字落盡蒼涼。

程應暘看她,那回眸,眉目昇華,宛若劍芒。四目相對,那瞬的眉目柔和深情,碧空如洗,終於敲開了程應曦丟失的記憶。

是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被一群小男孩追著打,他擋在她面前,攥緊小小的拳頭,狠狠的賭咒,"你們這幫欺負我姐姐的混蛋,等著瞧,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的酸楚忽然破堤而出,再收不住,伸手去夠他,腳下卻一滑,再也站不穩,將要倒下去,程應暘看著不對,趕緊伸出手緊緊抓住她的臂膀,自己擋在她面前阻止她往下墜,她便一頭栽進他的懷裡,腳似乎扭了,疼得她驚撥出來,他心疼的扶她坐下,蹲下身去把她的鞋脫了,握住她的纖足仔細檢查,"疼嗎?"

"不疼。"她咬緊牙關騙他,如同兒時他騙她一樣。

"還說不疼,都腫了,看來是不能走了,我揹你下山吧"他柔聲道。

她臉一紅,搖搖頭不肯,他苦笑一下,背過身子在她面前蹲下來,"好了,快上來吧"

她沒辦法,腳疼得厲害,於是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背,他握住他的腿,猛地把她帶起來,他的背堅實溫暖,他身上的氣味讓她覺得安心,她想起小時候就這樣在爸爸背上安心的睡著。

"重嗎?"她心疼的問。

"重死了,你要減肥了"他尖著嗓子抱怨。

"啊?"她吃驚的驚呼,狠狠一窘。

"開玩笑的,很輕……姐,你最近都瘦了……再說我程應暘連姐姐都背不動以後還怎麼混"

她心疼起來,為什麼跟他在一起後自己就經常哭呢,她的淚一滴一滴的落到他的脖子上,他感覺到冰涼的一片,心裡難受,卻一步一步踩的穩當,不敢有一絲不慎,她趴在他背上很輕,可是那是他的全世界,叫他怎能不小心。程應曦攬著他的脖子放肆的哭出聲,周圍林子安靜,時有鳥鳴,她忽然覺得孤單,原來偌大的世界,只有他寬厚的脊背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再失去,失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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