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燕子話別的第二天,如風就訂了機票趕回了另一個城市,趕往自己的家。自從畢業之後,他極少回去,為了心中那份對愛情的不甘,也為了躲避家人的逼迫和責任。
柳家是當地玉石行業的龍頭,是商業世家,幾代傳承,而且都是一脈單傳,所以如風一出生就意味著擺脫不掉的宿命——繼承家業和延續下一代。當年,他以青春的執拗在填報志願的時候選擇了中文,已經讓他父親傷透了腦筋,如果從未來從商的職業目標來看,這完全是不相干的兩件事。更離譜的是,如風還愛上了一個貧民家庭出身小門小戶的女孩子,從如風未來發展的考量上來看,也是與此背道而馳。所以,後來他父親在沒有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幫他暗地挑好了未來的另一半,並煞費苦心地各種安排,然而總是流水無情,殊不知如風的心已經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哪還能看得下別的美妙風景。再後來,不堪重壓的如風乾脆偷偷不告而別,來了個釜底抽薪,把父母氣得半死。
當如風走出機場,又重新踏上這塊兒時就熟悉的土地,內心百感交集,雖然已是時隔多年,還是有種無形的壓力。他聳了聳肩,閉上雙眼仰望天空做了次深呼吸,慢慢感受著周圍久違的各種植物、建築的味道,在記憶不斷翻滾的思緒中平復著各種複雜的心情,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此行回來一定要穩重圓融。而後,他睜開雙眼,堅定而從容地拿出了手機,告訴媽媽已經到家的訊息。
如風的家是在一個隱秘的獨棟別墅區,小區非常安靜,人流和車流都相對較少,安保做的也非常嚴密。房子是三層的青色中式小樓並帶有獨立庭院,外圍是青色的圍牆,從硃紅色的大門進去,是一個小池塘,正中間是一座人工搭建的假山,水裡面蓮花盛放,荷葉青翠,還養著顏色鮮豔的熱帶魚,遠遠的就能看見池水中泛著一片橙色、紅色。小樓的後面是很大一片花園,裡面只種著一種花——玫瑰,而且品種繁多,且多以大紅色為主,據說是如風爸爸為其媽媽特意請專人打造的,可見二人伉儷情深。小樓上下三層都是古色古香的木製和玉石裝飾,精品彙集,儼然一個玉石博物館。因為如風家裡人並不多,除了父母,就是兩個服務阿姨,所以如風整整霸佔了三樓的整層,裡面根據自己的喜好設定了一個大的書房和一個健身區域。除此外,整個小樓的樓頂也是別有洞天,上面是一個露天的游泳池和一個休閒場,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擺放的樂器。
原本以為有著鋼鐵意志的如風,這一刻,看到家的這一瞬間,竟然鼻子一酸,有點想掉眼淚。他站在大門外,猶豫著要不要按門鈴的時候,門已經開了,首先走出來的是一身青色中式旗袍的他媽媽,什麼都沒說,走過來就抱住瞭如風,然後只聽見一陣帶著無限喜悅的抽泣聲。
“媽!兒子不孝!”
“不,如風,回來就好!走,趕快去見爸爸!”
如風媽媽用手背輕輕擦了擦眼淚,然後拉著如風的手就往門裡走。在回頭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媽媽耳鬢漂浮著一層白色頭髮,本來已經想好很多說辭討爸媽開心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來,忽然心裡一梗,閃過一滴淚花。母子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繞過池塘,來到了曾經溫暖的家。客廳裡,棕色的實木長椅上,一身深藍色中式短裝套裝的如風爸爸正在閉目坐著,手裡握著兩個翠綠的貔貅,在手心裡不停翻轉著。
“南之,快看兒子回來了。”
如風爸爸名叫柳南之,是一個相當冷靜而又老成持重的人,在商場打拼多年, 可以說已經養成了波瀾不驚的心性。從他內心深處來說,也是很想念這個家裡的獨苗,聽到妻子歐惠銘提到兒子的那一刻,他心裡是激動且欣喜的。但作為父親的威嚴他還是要維護的,他已經想好了,一定要給如風來個下馬威,必須讓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以後都不能隨性而為自由來去,作為一個男人要有擔當,所以當如風跟著進來的時候他仍舊保持著相同的姿勢。
如風一向對爸爸敬畏三分,再加上也是多年未見,見此情景,低下頭表示道歉,“爸,我回來了。當初不辭而別,是兒子的不對,是我不懂事,請您原諒。這次回來,我等著您來懲罰,以後凡事一定言聽計從。”這原本是如風在路上就想好的說辭,是來打發這突然回來的尷尬的,但此刻他真的是發自內心。
親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割捨的情感,無論有天大的事,時間都能彌補曾經的創傷。雖然眼前的爸爸曾經不同意自己的愛情,也給自己安排了很多他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年齡越大越發現他的方法確實不對,行事過於強勢,但初衷卻是好的,從頭至尾也都是希望將來的他在繼承家業實際管理中能夠有足夠的資源和後盾。如果沒有遇見自己喜歡的人,也許他會答應也說不定。但上天偏偏搶先一步給他安排了另一個緣分,他也只能順從自己的內心,違拗父母的各種好意。
柳南之一聽兒子率先服了軟,一開始的嚴苛想法差點開始動搖,父愛的力量讓他不禁一陣心頭一酸,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了看這個幾年都消失在視線裡的曾經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兒子,不禁感嘆時光的無情,不僅帶走了自己的青春,就連眼前的兒子也已經催走過三十多個春秋。雖然欣慰如風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年少輕狂,叛逆又愛追求自由,但卻不得不傷感失去的親子時光。“你知道錯就好,看你態度良好,我就不多加追究了,但是一個人必須要為自己不負責任的行為付出一些代價,必須接受懲罰。”柳南之最大的特點就是在處理問題的時候冷靜果敢,雖然情之所至,但還是不忘給如風一個小小的教訓。
如風並沒有反駁,連連點頭說“好”,態度之誠懇前所未有。
柳南之忽然有些不習慣,要知道以前的如風凡事都愛犟個幾分,爭論一番,爺倆在家經常像開辯論會一樣,當然最後的結局都會是以父親之尊的強硬作為收場,而如風對此經常吐著舌頭做著鬼臉表示反抗。而今如風突然變得乖巧起來,柳南之卻覺得少了點什麼,心裡反而感到些許失落。他暗自猜測如風在外面一定遭遇了不少事情,受過不少磨難,才會收斂了稜角,變得圓融平和了很多。雖然樂趣少了,但也算是好事吧,畢竟人都是要成熟的,在商場上更是要有足夠的城府,才能應對各種複雜的局面,從而立於不敗之地。就這樣,他的情緒在失落和欣慰之間來回交替,這也算是作為一個父親無奈的雙重心態吧。
“南之,懲罰就不必了吧,如風已經回來了,這麼多年沒見兒子,你就不想他?”歐慧銘是一位溫柔慈愛的母親,她出身書香世家,博覽群書,家裡的書大都是她積攢的。如風從小跟著媽媽念讀詩詞,所以從小在語言上就很有天賦,後來報考中文也是受了媽媽的影響。柳南之一向對愛妻十分尊重,只有這一件事上他曾哀嘆抱怨。本指望如風去學經濟類的專業,回來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要說兩人自結婚到現在幾十年,也就因為這件事上起過爭執。柳南之畢竟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人,他並不糊塗,後來為自己的抱怨行為也深深道過歉,這事才算過去。
“這是兩碼事,感情歸感情,做錯了事就要有懲罰,尤其是男人更要有擔當。如果說當初私自給你安排物件,對你施壓是我的處理不當,但不辭而別,卻是對父母的大不敬。我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難道你要為了私人感情,放棄我們?你沒有想過,你這樣一走了之,而且是幾年不見回來,我們會是怎樣的心情?我們從小把你捧在手心裡,你讓我們情何以堪?”
“爸,你別說了,都是我年少不懂事,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感受,你要罰就罰吧,無論什麼我都能接受。”
“南之,真的要罰嗎?兒子可是剛回來,晚一點行不行?”歐慧銘心疼起兒子,剛剛見面就要受罰。她可是知道丈夫的嚴厲的,家裡始終都有一把戒尺,專門作為家法放在書房,如風小的時候犯了錯誤就會受打。每一次,那“啪啪啪”的戒尺打在如風身上,就跟抽在自己心上一樣揪著,她幾乎都不敢看,甚至會躲到房間裡捂上耳朵。
“必須!”柳南之吐出的這兩個字可謂擲地有聲,不容辯駁,而後他轉過身,語氣沉重且嚴肅地說道,“拿家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