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溪忽然發現,作為母親,水君固然是位嚴母,可卻比她這個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女兒稱職多了。當初木離開玩笑問她水君的喜好,她卻是一句也答不出。
殿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水君抬起頭,臉色看不出任何變化,繼續發號施令:“今日之後,兩位長老率領族人出海暫避。琴憂,勞你再留幾日,以防不測。傳位授靈時,本君需要有人護法。”
說這話時,她的目光居然落在木離身上。
木離察覺到水君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只是此刻他無暇為此欣喜,松青一事本就是紮在他心裡的一根刺。
他起身恭立,說道:“水君既是因松青之事受損,木族責無旁貸,此戰便交給我吧。如此,水君不必傳位,長溪也不需要出戰。”
水君頓了頓,收回目光道:“原本你也不能置身事外。就算本君傳位於長溪,她也無力獨戰火君,你也是如此。對付火君,需要你們所有人聯手。”
長溪忍不住問道:“那二十年前,母君是如何打敗火君的?”
水君道:“當年一戰並不簡單。本君與你父親、土君、琴憂、金君、蒼和山主六人,戰火魔二人。若非火君心懷鬼胎、暗中偷襲魔尊,導致戰局出現轉機,我們未必會贏。幸虧他二人反目,魔尊其人神懼鬼怕,比火君難對付百倍。所以這次,必須集結我們全部的戰力應對,方可保萬無一失。”
殿中再度陷入寂靜。
片刻之後,長溪起身說道:“那母君也不必傳位於我,只需傳我水靈珠即可。”
木離欲言又止,水君先接道:“水靈珠歷來只由族長持有,這是先人傳下來的規矩。”
聞言,長溪露出一抹淺笑,那笑容與以往似有不同,總覺得多了些什麼東西。她笑著說道:“娘和我兩個人,何時守過規矩?規矩在我們這裡,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
這句話令水君無言以對。確實,她從來不是墨守陳規之人。只是看著她這青出於藍的女兒,她不禁覺得:血脈傳承這個東西,是不是大可不必傳承得如此全面?
權衡再三,水君終於同意了。
她領著長溪和木離來到山巔禁地,一處幽靜的湖邊。湖水清澈無波,映著藍天白雲和周邊的草木山壁,看上去像一面銀鏡,又像一幅山明水秀的風景畫。
周圍什麼聲音都沒有,甚至連海浪拍岸之聲,在這裡都聽不到了。
湖邊有一個山洞,水君回頭對木離說:“此為鏡心湖。你就在此處,為我二人護法吧。”
木離頷首道:“一定。”
目送她們進去之後,木離便在洞口盤足而坐。
不出片刻,還沒聽到裡面傳出動靜,木離面前這片湖水卻憑空泛起了漣漪。
波痕散盡後,水中倒影已不是周圍景象,反而浮現出討伐松青那日的畫面。
木離心中微動,這裡的三個人,只有他親歷過那日的場景。難道這鏡心湖,是在對映他內心所想?
念及此,他馬上靜心打坐,揮去徘徊在心頭的那段記憶。
少頃,他自覺心神稍安,再次睜開眼,湖面上呈現的竟是那日蓬萊大火、長溪眼中現出血龍的樣子。雖是記憶,卻依舊令他觸目驚心。
他立刻閉上眼,沉心靜氣,這次鏡心湖再現了扶蒼塔前、雀舞蒼穹的場面。
過往屢屢在這面湖中閃過,木離不明白鏡心湖在做什麼。他心懷疑惑,再次入定。
這次定神最久,木離再度睜開眼時,卻見到幼時綠洲大火、他獨自一人在火中噴走。每次火舌向他襲來,都被一群蚌珠結陣擋住,護著他一路前行。
他凝視著那些蚌珠,久久捨不得閉上眼。
被大火攻擊數次之後,蚌珠靈力耗盡,身形消散。這幅畫面也隨之沉入湖底,湖面回到了幼時,他和小長溪一起,在雨罩下的那片秘密花園裡玩耍嬉鬧的情景。
這幅畫面經久不散,木離就這麼痴痴地看著,眼神之中有懷念,亦有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