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溪覺得,他們不該留在這裡,聽人家王族的蜚短流長。或者說,他們王族不該在外人面前談論這些隱秘之事。這小小少君,到底還是稚嫩了些。
土君倒是沒有絲毫避諱,垂下眼神嘆道:“他說的都沒錯。你親生母親,便是我的三妹,土族的長公主。”
長溪頓時驚愕交加,轉過僵硬的脖子望著木離,又是不可思議,又是無言以對。木離信口拈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竟都是有跡可循。大千世界怪誕詭奇,果然都是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
看她神情,木離一目瞭然,雙手馬上負到身後,側揚起頭,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土君頓了頓,目光飄向前方黑暗中,繼續講道:“二十年前,你母親和一個火族青年情投意合,本已許婚,可那青年卻在焚火大戰中身亡。你母親當時已懷了你,悲痛之下引發早產,身體受損,沒過多久便去世了。她臨終前把你託付給我,畢竟是王室血脈,總不能流落在外。我與王后多年盼子不得,便收養了你。此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火君是從何而知呢?”
木離立在一側旁聽,忽然出聲言道:“當年給王后調理身體的大夫想必不少。聽聞王后出身金族,金族內部想必也有不少人知道。這個訊息來源,怕是不好查。”
土君點了點頭,如此說來確實是一樁懸案。
木離卻轉過身,繼續說道:“不過我倒是碰巧查到一樁事,或許土君想知道。曾經有個心術不正的道士犯到我手裡,為求自保,他交代了一件事。二十年前,有一位大漠裡的公主,眼看就要不久人世,卻暗中向他打聽如何立下血祭詛咒。不知土族有幾位公主是那段時間裡薨逝的?”
聞言,土君頓時駭然失色:“血祭詛咒!怎會?!小妹她,她從不學這些歪門邪道。”
木離漫不經心地道:“那便不清楚了。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讓這位公主生出如此恨意?也許是那個臭道士誆我的。”
土君沉思了半晌,臉上依然驚疑不定,他低聲問道:“那個道士可有說,教了她什麼嗎?”
木離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擇一極惡之地,烏雲蔽月之夜,將雙方鮮血,以及親手血書咒文,封印於一件至邪寶物之內,以符咒落封。此地此物,最好與涉咒之人都有關聯。”
土君沉眉不語,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草草調息片刻便回了寢殿。他已經顧不上端持風度,行色匆匆,很難讓人不懷疑,他是急著去尋那個極惡之地。
已塵少君仍然留在原地,臉色木訥,轉向木離,輕聲問道:“那詛咒,咒的是何人?”
木離低頭注視著沙老,完全不打算回答他。身為木君,確實沒必要對土族少君有問必答。
長溪有些於心不忍。少君小她幾歲,她便真拿自己當成了知心大姐姐,出言安慰道:“那個道士定是騙人的。若真有這種邪氣沖天的血咒,怎會過了二十年都沒發現?”
少君看了看她,什麼也沒說。也不知他信了沒有,朝沙老深深一致禮,便寞然離去了。
前幾日還是單純無邪的小弟弟,此刻微弓著肩膀,負重前行,彷彿逼迫自己一夜之間成長起來。長溪忍不住問道:“讓這少君知道這些,對他真的好嗎?”
木離回首望她,無奈道:“更多內幕我還沒說呢,只是這血祭詛咒,關乎土族傳承大事,不能不提。”
沙老睜開眼說道:“若真有此詛咒,自當隱秘之極,木君是如何得知?那個心術不正的道士,總不會那麼巧,自己撞到木君手底下吧?”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木離笑了一下,說道:“自然不是撞過來的。我......一直在追查當年舊事。這個人當年形跡十分可疑,我便去問了問。”
長溪直覺他這“問了問”,一定不是客客氣氣地問了問,不然對方斷斷不會輕易吐露如此隱秘之事。木離一直在查當年舊事,長溪雖沒想到,倒也不甚驚訝,他起碼要追查松青那個叛徒的下落吧。
沙老微微笑道:“木君縝密。”
沙老沒有繼續問下去,長溪卻不由自主順著木離的態度推敲下去。
今日之事,疑點頗多。
路將軍謹慎幹練,祭壇如此要地,他排查火藥之時怎會粗疏大意?
他們聽聞動靜、趕到祭壇之前,土君對陣漠王及其手下,何至傷重如斯?
土君最後誅心一問更是精彩,直接引的漠王崩潰自爆。
一番操作下來,解決了對手,收服了人心,還白得了一身靈力。
......這是不是太腹黑了些,是不是她過於敏感、胡思亂想了?
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不願深究。可惜就算她再不情願,如今回頭重看土族之事,都不免摻上一層審視的目光。什麼叫細思極恐,她這次算是切切實實體會到了。
沙老調息一陣後站起身,一臉凝肅,比旁聽土族秘聞之時還要謹慎三分。他簡短說道:“跟我來辦件事。”
他們走到半路,卻見路將軍迎面趕來。他是一路狂奔過來的,也不再行什麼虛禮,刻意避過宮人侍衛,低聲對沙老道:“沙老,君上不行了,說有要事找您。”
沙老目光一凜,回頭囑咐他們幾人先回房間等他,便跟路將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