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踩著萬里荒原,漫無邊際,頭頂不見日月,只有一片混沌暗流盤旋湧動,一舟茫然站在中間,極目遠眺,卻看不到任何虛空荒原之外的事物。
她想去遠處一探究竟,卻發現腳底彷彿灌了鉛,半步也挪不動。她困住原地動彈不得,越發心急如焚。徒勞掙扎之際,耳邊響起一個清冷低沉的聲音:“一舟,醒醒,一舟......”
是林兄在喚她!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那眼前所見想必不是夢境就是幻覺。一舟閉上眼睛,強定心神,良久,逐漸感覺到有一隻溫涼堅實的臂彎託在她背後。
她心頭大喜,再次睜開眼,只覺得眼皮無比沉重,眼前無比漆黑,一片忽明忽暗的光照亮了觸手可及的那張臉,讓她頓時不再心慌。
一木語氣仍未鬆懈:“一舟?”
一舟應了一聲,環顧四周,他們身處之地一片昏暗猶如黑夜,那幾縷僅有的微弱之光似乎來自於幾顆夜明珠。
她不禁驚坐而起,腦中馬上傳來一陣天暈地眩,迫得她雙眼緊閉。一木並指貼在她額角輕揉,一股清涼的細流立時從太陽穴湧入,她腦中的眩暈感便隨之減輕。
一木輕柔關切的聲音再度響在耳邊:“如何了?”
一舟有些貪戀這種感覺,想多溫存片刻。可林兄必然也有相同經歷,不忍心再勞他虛耗靈力。況且眼下情況不明、迫在眉睫,她不敢任性,只好戀戀不捨地睜開眼,問道:“林兄,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一木眉心深鎖,道:“不知是哪裡的地宮暗室。我們似乎是中了迷藥,被關在這裡的。”
“迷藥?”一舟大惑不解,瞥到身邊還散亂躺著三個人,她推了推離得最近的那個。
雷少似乎睡意正酣,被她推得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眼神渙散,臉色昏昏噩噩,不用說,肯定什麼也不記得。
雷少好奇心沒那麼重,第一反應是先叫醒武寧和商羽。那聲武寧師兄喊得字正腔圓,到了商羽那裡語氣頓時無比柔緩。難得有獻殷勤的良機,他心細如髮地扶商羽坐起來,仔細問候關懷備至。
武寧看在眼裡,只是無奈地搖搖頭。他尚且心繫正事,打眼一掃周圍景象,登時倒吸一口氣,沉聲道:“這是扶蒼塔最底層。”
一舟奇道:“底層?”想不到扶蒼塔地下另有玄機。
武寧道:“嗯。扶蒼塔地上共有六層,外人鮮知,其實地下還有三層,做防禦外敵之用,平時從不輕易啟用。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師尊呢?師尊去哪裡了?”
雷少舉起一隻手道:“我還有個問題,我們剛才在醉仙居喝酒我沒記錯吧?總不可能我們幾個同時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吧?是誰,膽敢給本少下藥?!”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一舟本就有些頭暈,給他這一聲振聾發聵吼得耳膜幾欲撕裂,連忙偏頭避開,恨不得躲開他八丈之遠。
這一躲,她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臉上。是某種液體,滴在臉頰上就開始緩緩下滑。她抬手一抹,就著微弱的光源,赫然發現竟是血!
一股寒慄順著脊背爬至頭頂,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只見頭頂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她若有所思地問道:“武寧師兄,你說這裡是底層,上面應該是上一層吧?這上面有什麼東西嗎?”
武寧看到她指尖鮮血,眉峰一凜,馬上掌心蓄靈在頭頂劃出一條弧線,猶如無盡黑夜裡曇花一現的流星。流星轉瞬即逝,帶走了黑夜,頭頂霎時間亮如白晝,一幅意想不到、極富衝擊力的畫面映入眼簾。
上一層的地面如今在他們看來是透明的,武長老位於他們頭頂正上方,此時已倒在血泊中,臉朝向下,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淋漓鮮血從他身下狂湧而出,汩汩不停,這慘象猝然出現在眼前,實在讓人毛骨悚然,大受刺激,武寧更是如遭雷劈,眼眶裡爬滿血絲,不顧一切向上一層衝去。
但其實沒必要了,上一層烽煙四起,已經打翻了天。
白衣持劍的蒼和山弟子和無數黑衣黑麵的敵人戰在一起,敵人如黑雲壓城般狂湧而入,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地。那些黑衣戰士來歷不明,俱都是身高體壯,孔武有力,所持武器也大多是殺傷力巨大的刀斧棒錘之流,其鋒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蒼和山弟子素來用劍者居多,兵器上已然吃了大虧,修為略高的尚有反抗之力,然而在不計其數、兇殘暴虐的入侵者面前,仍顯不堪一擊,很多人都已遍體鱗傷,疲態盡露,修為低淺的更是無力自保,只能任人魚肉。
這不是對陣殺敵,簡直是一場單方面慘無人道的屠殺。上方戰場猶如一條白紗被濃墨侵染,雪白註定被墨黑一寸寸侵蝕,此乃大勢所趨。那隻暗中掌控一切的執筆之手,尚嫌黑白兩色單調,特意大肆揮毫,染下一道道殷紅墨痕,格外妖豔醒目。
難道是武長老面對敵人大舉入侵,臨時把他們藏到這裡,以期保護?
入侵實在太過猛烈,上層很快被攻破,倖存弟子在琴白兩位長老的帶領下,且戰且退,從旋梯上蜂湧而下。
蒼和山九大長老,論起綜合實力,修真屆無出其右,本該是個最安全保險的所在。沒想到此時山中只有三位,武長老已倒在了上一層,其餘兩位竟似中毒,使不出半分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