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老於世故,少頃,端一籠醉蟹送上,千恩萬謝感激不盡。
小公子眼前一亮,又氣又喜。之前還跟他虛與委蛇、說什麼食材稀少限量供應,果然都是騙人的鬼話!
看在那籠醉蟹的份上,他不動聲色,坦然受過。隨即摺扇啪地一收,伸出他那玉指向外一指,一雙眼睛含著大大的疑問,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對此早已領教,深明其意。他抬眼一掃,萬般無奈。門口昂首闊步走過一隊人,個個頭戴高冠,紫袍加身。這身打扮江湖上可說是無人不知,誰敢不曉?
好巧不巧,蓋世公子就敢!在店小二看來,這位小公子解民倒懸、本領高強,一定大有來頭,結果他好像......誰都不認識,沒太見過世面的樣子!
店小二嚥下諸多困惑,畢恭畢敬地回道:“喲,那幾位就是從天雷城來的。天雷城中擅天雷,誰家的仙師要飛昇,都找人家渡。您看為首的那位,就是天雷城少主,年輕有為,所過之處行俠仗義,江湖人稱雷少。他們頭上那頂紫雲天雷冠,就是這一門的標誌!”
小公子連連點頭,似乎很是受教,分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店小二見好就收,趕緊點頭哈腰地退了,卻沒聽到,那小公子大悟了之後嘴裡嘟囔出一句:“把雷戴在頭上,不怕五雷轟頂麼?”
他這句吐槽極輕,周圍往來紛雜,本該沒人聽見,卻冷不防聽到“噗嗤”一聲笑。
本以為是湊巧,不是專門在笑他,不想那聲輕笑後面還跟著一句,穩穩飄入他耳中:“世上壞人多了,也沒見幾個被五雷轟頂的,可見不用怕。”
那聲音清冷之極,十分悅耳,方才那場鬧劇留下的濁氣彷彿被他一掃而淨。小公子聽得一愣,心裡不由覺得:嗯,有道理!不過,這位仁兄你誰啊?
打眼一掃,其他食客俱都是旁若無人之態,他便心下了然,這人使的是傳音術,特意跟他打個招呼,旁人是聽不見的。如此一來,他再繼續裝聽不見就略顯失禮了。
可他也想表現得硬氣點,頭都懶得抬,不動如山地繼續嘟囔:“哪位仁兄這麼喜歡聽牆角?不妨請過來一敘,我也好叫上幾個小菜好生招待。”
沒有後續之言繼續鑽入耳中,不知那位仁兄是不是需要時間考慮,然後就聽見腳步聲從側後方傳來,不疾不徐,肆意輕快,似乎心情好得很。
小公子還沒聽夠呢,眼角就瞥見一截青淺長衫飄然而至。再往上看,不由眼前一亮。
那件青衫,將眼前這男子襯得飄逸至極,又恰到好處地沒有完全遮住他那長身玉立的身姿,肩骨線條挺拔修長、若隱若現,猶如一位不染塵俗的仙君。
再往上,眉目疏朗,面容清瘦,眉下一雙星眸黑中帶褐,華光內斂。長髮烏黑濃密,輕如蟬翼,飄然揚於身後。一支木簪在腦後挽了個髮髻,鬆鬆垮垮,隨意卻不失形,簪尾一顆木質圓珠渾然天成。
這位徹頭徹尾的飄逸男在他對面站定,略一抱拳施禮,嘴角銜笑,那笑容輕鬆隨和,看得人心曠神怡,說道:“那就叨擾閣下了。不過只消一副碗筷即可,添菜大可不必。閣下這桌酒席,便是再來上幾位,也是足夠招待的。”
話已說完,不等相讓,他就自顧自地坐下了,毫不拘束,手肘輕輕搭在膝頭,坐姿自成一派超逸脫塵。目光無比摯誠地落在對方臉上,又能給人輕鬆愜意之感,絲毫不讓人覺得難為情。
方才聽他講話,明明禮數周到、文質彬彬,但小公子總覺得他話裡有話,莫不是含沙射影,笑話本公子點菜太多、食量如牛呢!
硬氣如他豈能吃這虧?說話的虧也不行!於是他笑眯眯地回敬道:“仁兄莫要誤會,這家酒樓的菜品著實不錯,我一個人不好點太多,可巧你來了,那就不必拘泥了。”
說完他大手一揮,招呼店小二過來,毫不拘泥地又加了幾道菜。店小二洗耳恭聽,不敢有半句微詞,連忙作揖退下去了。
加完菜,小公子一回頭,見那位仁兄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手指輕輕搭在桌上。那雙手白皙修長,指節分明。左手拇指嚴絲合縫地套著一隻碧玉扳指,青翠欲滴,上嵌一枚圓玉,玉質通透無瑕,流光婉轉折射而出,絕非普通白玉。
小公子如願以償加了菜,終於心滿意足、渾身舒坦、打算說幾句人話了。他放下摺扇,裝模作樣地朝他一抱手,算是回禮了:“請問仁兄怎麼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