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醒來後的第一反應,好像把睡夢中對自己隱而不發怨恨和戾氣帶回了現實,伴隨著被人發現或窺視的羞恥。我最討厭別人看著我哭了。哭是最丟面子的,還是在姐姐面前。
“白眼狼。”她將準備遞給我的紙丟到我的臉上,連同另一隻手上拿著的一整包紙巾。丟完了就扭過頭,氣呼呼地穿過黑魆魆的房間出門了。
我到底在做什麼?
這次沒有猶豫。哭著從被子裡衝出去追上並抱住她以後,我對自己更失望了。每次都清楚她是為了我好,可還是一次次地故意惹怒她,還把眼淚滴在她肩膀上。
“滾回你的被子裡去。”她吸了吸鼻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不穿鞋就到處跑,這不是在你自己家。你永遠都不聽。要不是弦弦不在了,我一點都不想管你。”
她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提弦弦了。除了邊哭邊道歉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好久沒把她氣得掉眼淚了,今天還是過年,我剛才說的那句話簡直不是人話。我才是流氓無賴,她沒錯,就是白眼狼,她對我從來都不該有那麼多義務。
她到底是和我回了房間,大概是想把我送回被子裡吧。
“衣服褲子是哥哥幫你脫的,我只是給你鋪了床蓋了被子。你不信就穿衣服下去問他,他在陪爺爺打麻將呢。”她把我推回了床上,又一次幫我裹上了被子。外面冷極了,穿成這樣只呆了一會就瑟瑟發抖。
“下次誰都別管你,管你了還要被你罵,誰白白遭這個罪啊?就看著你這樣傻乎乎地趴在外面好了,凍死拉倒。”
我瑟縮著,用袖子擦眼淚。看到我這副模樣,她皺了皺眉頭,跪到床的邊緣,伸直身子,一把抓到了落到床裡面那側的紙巾,重新給我抽了一張。拿這個擦吧。她說。多大人了,還當隊長呢,就這點出息。
等我把眼淚擦乾以後,她幫我把毛衣遞過來了。我劈里啪啦地套上,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聽著靜電的聲音。太陽徹底沉下去了,房間裡只有一點點倖存的光。她在黑暗中注視著我。
“我是做夢了。”
我承認了,並把整個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她沒說什麼,起身來到床頭,摟住了我的脖子。我以為她要掐我,大概是我覺得她有這個資格狠狠掐我一頓,掐到半死都不算完事。但她沒有,只是用毛茸茸的袖子蹭了蹭我的臉。
“我說話有點刻薄了。不是有意要提弦弦的。韋韋永遠都是我弟弟。”
“你別道歉。我一點都不好,也不配做你弟弟。”我將手往頭上抬了抬,她緊緊抓住了。有點冰涼,我好難受。
“姐。”
“我在。”
“你打我一頓吧。我好欠揍。”
“知道就好。”她笑了,“記下來吧,以後有機會一起算賬。”
“那你一定要記住呀。”
“忘不了。”
“但是……”
“怎麼了呢?”
“活著好沒意思。但我又好怕死。”
“哦。”
“一想到人要死,我就不想動了。”
其實不太應該說這種話的,“大過年的”。爸爸要是聽到了,雖然不會像以前那樣抽我,但肯定也會叫我閉嘴。我先前提死是好玩,可現在早沒有那種幼稚了。
我現在好怕。
“韋韋不會死,我們還能活很久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