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我,我只是……”估計是沒想到我問得這麼直接,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她是明白的。
終於有一天,我的目光也能讓人想逃避了。
“你在拍諜戰劇嗎?趙局長、趙老闆、趙總司令!”我故意這麼說,一方面是生氣,一方面是成心想激怒她,跟她好好吵一架。她這次太過分了。
“你別這麼講,我只是想關心你。我沒說具體的事。”她試探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把她的手抖了下去。
“你就是這麼關心我的啊。要不我也這麼關心關心你?”
“對不起。對不起。”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我是問題兒童嗎?學習也努力去學了,就是比不上你。那是我腦子笨,你聰明。還想怎麼樣?”
“不是的,你不笨。”她又把手伸過來,這次我沒再動,“我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弦弦不在了,我不傷心嗎?大家都不傷心嗎?我們丟了一個親人,不能再丟第二個了。”[1]
“那你就管好你自己,多去體檢,有心臟病提前查出來,好好治療,不行嗎?”
“你怎麼說話呢!”她有點生氣了。
“佩韋,別這麼和你姐姐說話,好嗎?”
打斷我的是趙蕤,他從教室裡走了出來,聲音像是在求我,但在我看來他還是那副樣子,仗著比我高一點就顯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彷彿在管教我。他比我小大半年呢。
“走開!你又不是我們家的人,關你什麼事?就憑你也姓趙?”
被我吼了一句,他愣在教室門口,呆呆地望著我。真不明白這個圓頭圓腦又傻里傻氣的小白臉為什麼學習成績這麼好。
“好,你不走,那我走!我走!”我一甩手,鼻子裡酸溜溜的,臨走還不忘對姐姐說今晚你可以向我爸媽彙報了,我又在學校惹是生非了,這下他們該安心了。
我跑到了頂樓。那裡沒人,天台的門鎖著,我就坐在門外哭,不停地用手抹著眼睛。姐姐追過來了,在我身旁坐下,遞給我紙,說用這個擦。
一張又一張。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說,要是早點查出來,弦弦怎麼可能……”我哭得差不多了,嘗試著拼湊自己的語句,“你明白嗎?我怕,我怕你也有……”
“沒事的,老弟,我查過,一點問題沒有。”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膝蓋,讓我感到安心,“你很好,非常好,我都聽姑姑和姑父說了。但我有點不放心……”
聽到這話,我又氣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了,好像被定下了無可更改的罪名——你這個人就是不正常的,表現得再好背後也都有問題。而那一刻,我就是想證明,自己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樣再擁有一個真正的朋友。說實話,姐姐對米樂做的事讓我深深地感到,我不被自己心裡最重要的人信任。這彷彿當頭一棒,在告訴我,你永遠都好不起來了。
“那我要怎麼辦?去做一個問題兒童,一個小混混,不好好學習,整天翹課,遊手好閒,打架抽菸,這樣對你們來說才正常嗎?然後你們就可以來關心我、治癒我了,是不是,這樣很有成就感吧?我就是你施捨愛心的物件?要不要選你當今年感動一中十大人物?幫助有心理問題的弟弟走出困境……”
“我只想韋韋好好的,不要有事。”她給自己抽了一張紙,“對不起,姐姐再也不做那種事了。你原諒我吧。”
“跟你說過了,我不會隨隨便便結束自己生命的。我還欠著很多東西。”
我被推了一把,撞到背後的門上。
“不許這麼說!什麼叫‘還欠著很多東西’?告訴你,柯佩韋,老孃不管你欠了什麼,不管你欠誰,也不管你什麼時候還,就算你還完了,你也得給老孃好好活著,聽懂沒有?”
“懂了……”
“下次再這麼講,我可直接扇你了。”她貼著我的耳朵說的,語氣緩和了一些,眼淚滴到了我的衣領上。
“扇吧。”
“那你答應我,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不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
“以前不是答應過嗎?”
“你再答應一次。”
[1]姐姐這裡化用了《雷雨》裡周樸園的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