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就這麼呆呆的立在街口,不辨方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腳往哪裡落。
身後有川流不息的混種人走過,許多人發現了她,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她看上幾眼,然後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梁初低下頭,向牆邊避了幾步。
路恩發現她的窘迫,折返回來,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黑色衛衣往她腦袋兜頭罩過來,梁初接過來,也顧不得尺寸,三兩下穿好,再拉起帽子遮住過肩長髮。
衛衣很大,梁初原本不矮,可穿上還是幾乎長到了膝蓋。幸虧這樣,她小巧的臉幾乎全都被帽子遮住,只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再戴上口罩,在熱鬧的街道上就不顯得那麼突兀。
路恩只餘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大步在前面走著,他真是很愛穿黑色啊!梁初忍不住感嘆。
街道人頭攢動,梁初又沒有來過這裡,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她一路小跑跟著他,眼睛再不敢四處亂看,生怕一個錯眼沒跟上,這位大爺就把她一個人扔這裡自己走了。
走過大街,又七拐八彎的鑽過兩條小路,之前的熱鬧景象消失了,眼前是一座座破舊不堪的住宅樓,歪歪倒倒的十幾層樓高的建築,一樣是五顏六色,但牆面斑駁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梁初甚至懷疑這些年久失修的樓會不會就在自己眼前垮掉,那可真是……太慘了。
路邊站著幾個穿著妖嬈的混種女人,一邊嘻嘻哈哈的打鬧著,衣著暴露而且廉價,一看就是準備外出攬客的低等妓女,幾個人隨意打量了路恩一眼,雖然小夥子很帥,不過看他一副窮學生又冷冰冰的樣子,馬上不屑的扭過頭去。對梁初更是看都懶得看上一眼,任她和她們擦肩而過。
除了妓女、討苦力的人,樓間時不時走出幾個面容憔悴、身形扭曲的混種男女。無一例外的穿著襤褸,步履艱難,每個人面色都是一副無望和灰敗,彩色的眼球連輕微轉動一下似乎都很困難,他們對梁初的出現沒有表現出絲毫在意,不,不是對梁初的出現,而是就算此刻是世界末日,他們痛苦而麻木的面上也不會看到一絲波瀾。大概除了等死,對於這些人而言,不會再有其他任何活下去的目的。
梁初知道,這些都是基因病已經發作的C型人,因為兩種基因的融合不好,造成後代越來越嚴重的疾病。這樣的人除了不斷做修補手術,已經沒有其他治癒的可能。
但是這樣頻繁的手術,就連普通人類家庭也不一定承受得起,更何況這些不享受醫療保障的混種人。
對於這些人,雖然擁有漫長的上百年的生命,但自基因崩塌,將會終生疾病纏身——各種型別的癌症、血液病、無治癒可能的奇形怪狀的疾病、併發症……藥物只能緩解痛苦,漸漸的,除了勞動力,他們連自理能力都會喪失,卻又不會立刻死去,只能將剩餘的生命耗費在無休無止的病痛中,直至油盡燈枯的那一刻才以到解脫。
就是在混種人的聚居地,C型人也是備受歧視的存在,沒有正常混種願意和他們交往,尤其不會有人僱傭已經發病的他們。
他們往往躲在自己窄小的屋子,靠政府微薄的救濟勉強活下去,像群居的老鼠,互相安慰著,等待必然死去的那一天。
只有出門領救濟,或者領止痛藥的時候,發病後的他們才會走到外面,忍受別人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對於只能勉強維持生活的普通B型人來說,對他們同情可以有,但是幫助接納是不可能的。畢竟,窮則獨善其身,是任何時候顛撲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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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初的視線輕輕掃過他們,作為醫生的本能,帶著探究,很快又垂下眼去。
自己在這樣的地方還是小心一些為好,混種人面對享受著最好的陽光、空氣、社會資源的人類,既卑微又心懷不滿,千萬不要惹到他們,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
地下的城市沒有白天黑夜之說,所有工作都分為AM時間和PM時間,現在正是AM時間開始的時候,這片居民樓裡睡足了覺準備出來上班、活動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不少遵循PM時間的人剛下班,正拖著疲憊的步伐往家走,窄小的巷道內人漸漸多起來,梁初低著頭,小心的避讓行人。
路恩也下意識的放緩腳步,回頭看了看那個單薄的小姑娘。這傢伙總是不時東張西望,馬上又忙忙慌慌在人群裡搜尋自己,弄得他挺厭煩,又無可奈何。
唉,就知道讓她跟來只會拖自己後腿,不過,當時她毫不猶豫一把抓住自己就跟著往下跳,明明那麼膽小,下來的時候尖叫了一路,居然還想靠那副小身板保護自己,還真是渾身冒傻氣!
想到這裡,他嘆了口氣,站在原地等她跟過來。
“你就在這裡等著。”看她終於擠開人流追上自己,路恩看看她說道。
“你要去幹嘛?”她一臉戒備的樣子,就好像生怕被大人拋棄的小孩子,圓溜溜的大眼睛從帽子裡露出來,緊緊盯著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