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初開始對身邊打探的視線坦然了很多。
只是時不時有膽大的不認識的同學跑過來,向她打探案件的細節。雖然煩不勝煩,梁初還是每次都耐心的解釋:“我其實和你們知道的差不多,具體還是等警方公佈吧。”
案子並沒有拖很久,一週後,準時開庭了。梁初作為證人得以列席觀賞了全過程。
如事前所料,這是一場一邊倒的審判。
雖然是不公開審理,但觀眾席還是座無虛席。除了混種男孩的媽媽以外,全都是聯邦醫學院的老師、同學。當然,獲准參加的,無一例外都是人類。
受害者家屬朱莉老師聲淚俱下的當庭譴責混種男孩,譴責他辜負自己的諄諄教誨,譴責他辜負人類的善意,譴責他人面獸心,更譴責所有混種人的殘忍和狡詐。
面對可恥的異族,所有人類憤怒的情緒再次被點燃——聯邦醫學院是一所偉大的、培養了無數濟世救人、德才兼備的名醫的神聖殿堂!從創立之初,就秉承相容幷包的辦學理念,所有人,無論你的出身,無論你的人種,只要你足夠優秀足夠努力,就有可能成為這所醫學院的眾多精英之中的一員,成為整個地球聯邦最為引人矚目的一員!
就是這個讓全人類引以為傲的醫學院,這一次,居然培養了一個劊子手!一個混種的劊子手!
這是侮辱,是對人類仁善最大的侮辱!
在座的每一個人,從來沒有這次這樣痛恨過混種人。
過去,都說混種人低賤、醜陋、心懷鬼胎,還有許多人不以為然,看吧,這次是不是狠狠的抽了這些立場不堅的人一耳光了?看吧,你們的同情,你們的仁慈,最後換來的是他們的反目,是他們同類每十五年就可能發生的兵戎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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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懇請陪審團同意死刑判決,為我可憐的女兒討回一點點公道!”原告方——那位謙恭儒雅,但因為悲傷所以看上去佝僂憔悴的父親說道。
在場的人無一不點頭稱是,接下來,小女孩的辯護律師洋洋灑灑說了許多,除了要把罪犯繩之以法、以死謝罪之外,還要求他的家屬賠償高額的治療護理費用。
被告男孩已經認罪,一位孤零零坐在觀眾席上的深灰膚色女人,也就是男孩的媽媽哭得幾次昏厥。
在這片譴責和仇恨的眼光下,這位又高又瘦,面孔灰黃衰敗的混種母親無地自容,恨不得即時代替兒子死去。她的兒子在被告席上一言不發沉默著,她只能比自己的兒子更加沉默和絕望。
如果可以,每一位母親都寧肯代自己的孩子去受過,去被譴責,甚至被處死!
開庭前,她曾囁喏的捱到受害者家屬的身旁,想要對那位備受傷害的母親誠懇的說一句“對不起。”
完全沒有想過求得她的諒解,只是,她自己也是一位母親,她用她幾乎沒有受過教育的思維也可以想見,自己最愛的孩子成為一名植物人,作為母親該是多麼多麼悲痛。
她只想跪在這位看上去美麗又高貴的女士面前,代替自己的孩子向她呈上最最深沉的歉意……
但是,還沒靠近那位母親,對方家屬們一看見她衝了過來,要不是自己的丈夫,孩子他爸擋在自己身上,那麼,現在躺在法庭外面遍體鱗傷站不起來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她只能在整個庭審過程中不斷的哭泣,哭泣天道不公,哭泣生而為人……
無助的母親形容悽慘,沒有任何人對她說過一句溫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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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初木木的看著。
這只是一個貧窮的混種家庭,孩子大學期間的費用都是全家五口人拼命幹活、到處借來的,現在,站在庭上的瘦高個男孩連一名律師都請不起。他知道自己的罪過,更清楚對方不會放過自己,何必花那些錢呢?馬上赴死和晚幾年去死,對他,對他千瘡百孔的家庭而言,又有什麼分別?
人世皆苦。
梁初繼續盯著被告席。她是原告請來的證人,也是純種的人類,她應該為同是A+型的朱莉老師說話,和她一起痛恨這個白白佔用教育資源的混種人。
但是,她就是開不了口。
“下面,我想請我方證人,梁初小姐上前來。”原告律師說道。
胖胖的法官大人點點頭,示意梁初過來。
梁初起立,靜靜走到證人席,宣誓完畢,坐好。
律師開始發問,她一一作答,和之前給警方的口供一樣,毫無紕漏。
回答完畢,律師滿意的對法官鞠躬,“法官先生,我問完了。”
就在法官准備開始下一環節之前,只見梁初站起身,向著四周的人一一頷首,然後,清亮的女聲響起:
“大家好,在我為這位可憐的女孩作證之後,我想說一段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