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婦女和阿哈向後逃進人群之中,只有五六枝長矛單薄地排成了一條橫線,掩護著身後的七八張弓,與門外的未知無力地對峙著。
此時,眾人身後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一隻遍佈紅毛的大手從洞中伸出,樺木做的廳牆在這隻大手面前,好似泥捏的一般,三兩下就被掰出了一個八尺多高的大洞。
靠牆的人群霎時間四散奔逃,暮雨急忙回過身,透過紛亂的人叢,她看見一張長滿紅毛的巨大臉孔從牆洞中探入,巨大的身軀擠破牆壁,在廳中緩緩直起腰身,當真有將近一丈高。
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阿爾獁斯!是攪亂了世世代代粟鞨孩童美夢的林間巨怪——人熊!暮雨定了定神,拉開弓弦,朝不遠處的大毛臉上射出了一箭。
一箭離弦,雖是緊急時刻所發,但手感卻是極好,前手穩穩地撐住弓身,撒弓時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之感,暮雨甚至短暫地忘卻了危險,為自己暗暗地喝了聲彩。
箭矢準確地擊中了人熊臉上用同類皮毛做成的護甲。啪嗒一聲,彈開了......
與此同時,又有幾枝箭擊中了人熊的頭部和軀幹,但無一例外的都被遠遠彈開。人熊大手一攏,將幾枝刺來的長矛抓過,隨手撅成幾段。
看著腳下顫抖的粟鞨婦孺,它得意地發出了一聲嚎叫。血紅的雙眼緩緩掃過,似乎是在欣賞著人們絕望的表情,又似乎是在挑選著魚肉的物件。
迎著這道兇殘的目光,暮雨再一次拉開了弓弦,人熊似乎被這名執拗的粟鞨女孩逗笑了,它緩緩彎下腰,迎著暮雨開弓的方向探出了頭。一股極其濃重的腥臭氣息迎面而來,暮雨閉上雙眼,憑感覺撒開了弓弦......
“砰砰砰”廳內爆出三聲悶響。暮雨感覺一堆腥臭的東西撒在了自己的臉上,她按下狂跳的心臟,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近在咫尺的紅色大毛臉上此刻綻放著三朵鮮豔的肉花。人熊碩大的身軀搖了幾下,轟然向後倒去。
暮雨扔了弓,茫然地抹去了臉上粘膩的零血碎肉,感覺腹中一陣翻江倒海,當下彎起腰身開始狂嘔。
余光中,她看見大熊蹲踞在廳內用作圓桌的樹墩旁,手中擎著那杆碩大的三眼銃,三縷青煙從銃口處繚繞而起......
兩天後,大隊人馬呼嘯著回到了屯落,隊伍最後,兩匹馬拉著一掛臨時製作的爬犁。爬犁上搭著母人熊的屍體。人熊臉上,有兩個血糊糊的箭孔。
漢子們高聲地唱著歌,互相誇耀著彼此的勇武。幾隻受傷的獵狗被主人抱在懷裡,輕聲地嗚咽著,彷彿在悼念著它們逝去的同伴。
讓人欣慰的是,韋赫達獨自騎著一匹馬,完好無損地與大家並轡而馳。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幾縷血汙,這些血汙來自於那頭被他誤殺的小人熊——母人熊將他擄走後,當著他的面親手將小人熊的皮毛剝下,然後強行將他裹進小人熊的皮毛中,復又將他摟進懷中輕輕地拍打......
當歸來的漢子們看見自家屯落中央竟然也擺放著一具人熊屍身時,一時間全都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得知事情的原委後,暮雨阿瑪將大熊喚至面前
“這般奇特的放銃之法,你是從何處得知的?”阿瑪一邊輕輕摩挲著牛尾刀潤澤的刀柄,一邊不動聲色地問道。
“回首領的話,奴才原來的部落裡一直傳有此法,是最尋常不過的......”
阿瑪聽完後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暮雨看不出,對於大熊的回答,阿瑪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但是,聯想到那塊只有自己知道的象牙牌,暮雨的心裡卻有些打鼓......
又過了幾天,暮雨找了個由頭去了一趟舒穆錄部。將牙牌交給了舒穆錄部的一位老婆婆。這名老者雖然是寧人,卻並非阿哈,在舒穆錄部已經居住了近二十年,被寧公特人譽為“牡丹烏拉兩岸第一智者”。
老婆婆只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這東西你是從哪弄到的?”她頗為意外地問道。
“整理武器庫時翻出來的!”暮雨說完,悄悄地吐了吐舌頭。撒謊,可不是她的強項。
“孩子啊,你可知道這東西是什麼?這是一塊金羽衛的腰牌啊,某些時候,這小小的腰牌,關係著他主人的身家性命啊,嗯,你這腰牌的主人是金羽衛小旗官,名叫趙凝。”
“您怎麼知道呢?”
老婆婆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了一塊一摸一樣的腰牌......
黑暗中,在將要入睡的瞬間,暮雨從回憶的縫隙中閃出,手指再一次撫過牙牌上那熟悉的名字......
“小熊,我的小熊......”她喃喃地夢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