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敵襲!這是野鶴的圈套!”
“真金家帶著官軍來殺咱們了!”
手上忙著砍人,嘴巴卻也沒有得著空閒。二人拉長聲音,不住地朝廳內散播著恐慌與疑懼。
軒子佩射光了身邊的箭矢,又從後腰處摸出了一個皮囊,拔下囊塞,將盛放其中的液體凌空灑下,廳內的大火,燒得更加旺盛了......
粟鞨各部常用松樹做牆,遇火後極易燃燒。田利常多次試驗後改良了金羽衛歷來所用的火球配方,使其配置更加簡易,燃燒更為猛烈。為此,東北司千戶還特意賞了田利常一百兩銀子。
烈焰中,參加宴飲的粟鞨諸酋互相之間很多人原本並不熟識,此刻大變陡生,眾人互不統屬,加之主寨出口窄小,一些人為奪路而逃不惜揮刀相向。一時間廳寨內哀嚎與怒吼交織,刀刃伴烈焰相交。
主寨寨牆此時也被大火引燃,軒子佩幾步從寨頂溜下,來到呂關二人身邊。
三人互換了一個眼色,便分頭向三個方向逸去。
此時,城外圍篝火宴飲的各部部眾已經覺察到了主寨的異常,有人呆立於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沖天的火焰,有人慌忙拔刀朝城內跑去,有些此前曾互相攻擊的部落則各自結成戰陣,警惕地看著對方。
此刻,城內突然響起了雷鳴般的馬蹄聲。。
“敵襲!真金家把官軍的鐵騎引來了!”
“是野鶴,野鶴部反水了!要誘殺咱們當粟鞨之王!”
隨著馬蹄聲的逐漸逼近,人群中有人如此高喊道。
“大家上啊,先砍了真金家的豬崽子!”
“野鶴!你想要爺的命,爺先整死你!”
“遼東鐵騎來了,快逃啊!”
在越來越響的馬蹄聲中,幾名野鶴部眾決定先發制人,結成小陣並肩怪叫著衝向了剛剛還與之推杯換盞的鹹州真金家部眾。
此舉恰如投向火藥堆的一根火把,瞬間引爆了河畔的平原......
事後,每當聽人提起修羅地獄,軒子佩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晚的野鶴城,大火中,紅著眼的粟鞨人互相亂砍,人們被火焰舔噬,被鋼刀劈碎,被馬蹄踐踏。據說,第二天清晨,清河河畔升起了血色的晨霧......
“舉人,舉人沒回來......“
天星峽內,少了舉人的金羽衛小隊仍舊是十個人,鴻溪默默地跟在關鵬舉的身邊,驚惶與興奮,期待與不安寫滿了一張俏臉。
“撤吧,舉人已經盡忠了!”呂硯凝面色蕭索,昨夜雖然可以說已成全功,但後來發生的一連串驚變,讓他此刻從心底生出了一種意興闌珊之感......
“都是命......”回到撫奴城的軒子佩開啟了自己的武具箱,舉人的書信靜靜地躺在他的環臂甲上。
軒自佩心中一酸,當年,正是他為年少的“舉人”辦理了加入金羽衛的各種文書告身,此後二人又一直秤不離砣。
二人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上下級,其實更類似於師徒與兄弟。
“趙凝......”軒子佩撫摸著書信上舉人的本名......
“看看吧,這樣你就可以在我的記憶中多存留些時日,也算是給你延壽了......“軒自佩開啟了那封舉人遺下的家信。
“啊!!!他竟然是......“
短短的一頁紙,軒子佩不多時便讀完了。
“兄弟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七年後,在高鮮一處遺棄的民居中,軒子佩與舉人盤腿對坐於大炕之上,二人一邊將曬乾的明太魚撕成小條慢慢咀嚼,一邊淺酌著一小壇燒酒。
“你這人不講究,竟然偷看我遺書!”舉人笑著回道,當然,彼時他已經不能再叫作“趙凝”了......
“怪得很,你消失後沒多久,你家老爺子那一黨的政敵就被從朝堂之上連根拔起剷除乾淨了,但是挾大勝之危,你家老爺子不但沒有隨黨中同僚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反而自那時起便從朝堂的邸報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嘿嘿,他和我不一樣,高深得很,也可以說是老奸巨猾,說實話,我不太擔心他......“說到這,舉人一臉的雲淡風輕。
“我看你也高深得緊,已經在金羽衛忠烈祠中吃了多年香火的人,現在竟然變成了......
給我講講,那一夜後,在你身上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