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帥帳中,張機和韓非相對而坐,各自的桌案上都擺著許多美食,不同的是張機的身邊坐著紅蓮,而韓非卻是孤身一人,但韓非的桌案上卻擺放著一壺美酒。
張機、紅蓮與韓非相對而坐,看著韓非那苦澀的面容以及不斷給自己灌酒的韓非,紅蓮也是滿心憂愁。
這段時間,韓非並不在秦軍大營。
張機給了韓非一支千人的黑鐵甲軍護衛左右,陪同韓非在被秦軍攻下的韓國城邑中巡視。
倒並非是替秦軍收攬人心,此番韓非隨軍出任了軍正一職。
軍正者,掌軍中刑罰。
韓非作為法家的集大成者,對於軍中的法度自然也是瞭解的,在惡補了秦軍的軍法後,擔任軍正也並沒有什麼問題。
對於這個職位,韓非也是欣然領命。
這個職位,讓他不必與昔日好友兵戎相見,也能保護韓國的百姓。
擔任軍正後,韓非也依法處置了許多違背張機軍令,劫掠百姓的秦軍士卒。
不同於剛回到韓國與夜幕對上的那個毛頭小子,韓非不再是那個只講法度不講人情的鐵血司寇,而是逐漸明白應該以教化和糾正為核心,輔以懲罰,讓人明白遵紀守法的必要以及法度的不可違背。
這段時間以來,韓非這個軍正倒也受到了不少秦軍士卒的感激,也同樣收穫了一批韓人的愛戴。
但韓非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他在巡查駐紮在各座城池的秦軍士卒時,發現了一個令他無比憤怒的事情。
韓非每到一城,都會收到來自地方貴族、三老豪傑以及百姓們的檢舉,檢舉的物件不是秦軍,而是七絕堂和九義會的幫眾。
這些幫眾平日裡仗著衛莊的勢,向地方貴族、三老豪傑索要賄賂,在韓軍集體撤往新鄭之時,直接動手劫掠。
對於百姓,七絕堂和九義會的幫眾則是更加沒有底線,強搶民女都是常有的事情,還曾有不少幫眾因為饞嘴,殺了百姓家的耕牛!
在工業化之前,農業都離不開畜力,尤其是牛類。
故而,自古以來,肆意殺牛便被官方所嚴厲禁止,自西周以來,將其明確以文字形式規定。
《周禮》之中便有諸侯無故不殺牛的說法,處於大爭之世的諸侯們也紛紛下令禁止宰殺牛類,甚至有些諸侯國連因為瘸腿從軍中退伍的殘疾戰馬也不允許隨意宰殺,而七絕堂和九義會的幫眾卻敢直接宰殺百姓家的耕牛解饞?
秦軍剛駐紮城內,軍士們再惱怒於這些幫眾的所作所為,但他們的執法權行使物件只包括駐紮城池後的違法犯罪之徒,不包括駐紮之前。
追究昔日曾違法犯罪之徒的執法權,只有地方的行政長官們有,而咸陽也因為正值戰時,擔心此時派來地方行政長官會與軍隊產生不必要的矛盾和衝突,故而遲遲沒有派來人選,以至於這些罪徒依舊逍遙法外。
宰殺耕牛,是無論法、術、勢哪一派的任何一名法家弟子都無法容忍的,這幾乎相當於騎在他們的脖子上拉矢,而且這個騎在韓非脖子上拉矢的,還是當年他和衛莊一起扶持起來的兩個幫派。
以法度為理念的韓非,少有地主動觸犯了秦法,下令將這些罪徒逮捕,並按照檢舉一一核實罪名,依秦律處刑。
事後,韓非上書咸陽,向嬴政請罪。
嬴政乾綱獨斷了一回,壓下了御史們對韓非的彈劾,派出金令箭特使晝夜奔走,將潁川郡守的印綬和封韓非為潁川假守的詔書送來。
潁川郡是大秦在出兵前構思的滅韓為郡的郡名,而嬴政將潁川郡守的印綬送來的目的不言而喻。
最後,嬴政以韓非未待印綬及詔書至便先行行使潁川假守之權,罰俸半年作為處罰。
將韓國的土地改為潁川郡,還讓他這個韓國公子潁川假守一職,也不知道該說嬴政心大,還是嬴政愚蠢,但這份魄力和信任,讓韓非深受感動。
處置了那些罪徒,著手安排了秦軍攻下的各座城邑的民生恢復工作後,韓非來到了他原本不是那麼願意來到的新鄭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