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睜開眼,董卓?他來了?!
透過車窗,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看到了一雙微褐的眼睛,只是……他鬢髮間竟為何染了絲絲白霜?
如何會……一夜白頭?那該是怎樣絕望而深刻的哀慟?
心裡驀然變得空洞,我眼裡卻逐漸變得溫熱起來。在這個總是一臉狂傲的男子面前,以前我在演藝界學到的所有生存法則都化為烏有,沒有利益,不計得失,只是純粹的寵溺,純粹的疼惜……
董卓面無表情地看著城門,始終未下馬,似乎眼中並無曹操這個典軍校尉一般。半晌,他緩緩低頭,看向手中的畫像,冰寒的褐色眸子才注入了些許的溫暖,只是一瞬間,便是滅頂而來的哀慟……
明明是站在人潮之中,但他的身影卻彷彿一人身置荒漠,那般孤寂;明明是站在陽光之下,但他的身影卻彷彿一尊千年冰雕,那般寒冷。
城門大開,曹操轉頭看了我一眼,緩緩抬手輕揚。
車輪漸漸開始滾動,我眼睜睜看著馬車漸漸往前,與董卓側身而過……
不!我猛地劇烈掙扎起來,我要下車!董卓就在車下,董卓就在車下啊!他在找我,他在找他的笑笑!
可是……拼盡了全身的氣力,我卻連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揪著郭嘉的衣袖直打顫。
郭嘉卻是被我嚇壞了:“別動啊,你的傷口裂開了,在流血!”
如溺水者攀到一根浮木般,我緊緊揪著郭嘉的衣袖,困難地仰頭,看著他的清澈如水的眼睛,我輕顫著雙唇,嗓子卻是彷彿被火炙烤過一般,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顫抖著雙唇,我的嘴一張一合,彷彿離了水的魚兒一般,連呼吸都費力,卻是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只感覺到左頰上牽著著撕裂一般的疼痛,有液體自臉頰上滑下,溫溫熱熱的。
長髮披面,我狼狽不堪,車子一寸寸往前……如同從我的心上碾過去一般。
我不要放任他繼續孤寂!我不要……讓他一人揹負著天煞孤星的罵名……縱使,我是他所謂的剋星……
涼州城遠遠地被拋在身後,淚水終是奪眶而出,在臉上肆意蜿蜒,流到傷口處鑽心的疼。
“啊……”張著嘴,我只能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字,聲音如從地底深處傳來,那般的嘶啞難辨……我低頭俯首在郭嘉胸口,一動不動,彷彿死了一般。
直到郭嘉輕輕扶我躺好。
“看你,傷口都裂開了。”郭嘉鍥而不捨地清理我剛剛因掙扎而裂開的傷口,如水的眼中有著淡淡的疼惜。
我只是怔怔地任他擺佈,半點反應也無。
“董卓要找的人,是你麼,小神女?”曹操不知何時進了馬車,揚了揚他手裡剛剛從守城的侍衛手中拿來的畫像。
雙手微揚,他輕輕展開畫像。
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我緩緩側頭,看向曹操手中的畫像。
圖上所畫的是一個女孩,一個如笑春山的女孩,眉眼間的笑意彷彿能夠把天底下最寒冷的冰山融化。
那畫功很粗劣,可見並非出自專門的畫師之筆,只是那一筆一畫之間極其認真,女孩的神韻竟是躍然紙上。
曹操緩緩伸手,修長的食指帶著溫暖輕輕劃過我冰冷的臉頰,避開溢著血的左頰,他拂開遮避在我右頰上的長髮。
光潔無痕的右頰,一模一樣的眉眼,與那畫紙之上的女孩別無二致。
只是此刻的我形容枯槁,滿面淚痕,哪有半分笑笑該有的模樣。
定定地看著那畫像,我幾乎可以想象董卓一人坐在那喜慶至極的新房之中,搜尋著腦海裡十五年來所有的記憶,一遍一遍地畫著我的模樣。
笑笑的眉毛是彎的,但有一點點上挑,有半分英氣,半分可愛;笑笑的眼睛是彎的,因為她總在笑,是難以形容的漂亮;笑笑的鼻子很秀氣,小小巧巧的,每回做了壞事被捉,他總只能無可奈何地輕點著那小巧的鼻頭,不捨得罰她半分;笑笑的嘴唇紅潤潤的,很漂亮,誘人犯罪的漂亮,所以他才禁不住誘惑,拋去了所有的堅持,覆上了那唇,就算萬劫不復,他也甘之如飴……
痴痴地盯著那畫像,我如同著了魔一般,輕輕扯動了一下唇角,漠視左頰撕裂的疼痛,我終是輕笑,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只有這樣的我,才與那畫上的笑笑一模一樣;只有這樣的我,才不負笑笑之名吧。
見我不哭不鬧,竟是驀然間淺淺一笑,那雙狹長深邃,總是自信篤篤的眼睛有些錯愕地看著我,曹操微微一愣。
“乖,不要笑了。”一手覆上我的眼睛,讓我不看那畫像,郭嘉如水的眼中有著清楚的心痛,“你的臉在流血。”
眼前終究化作一片黑暗,如墮入了萬丈深淵般,麻木的身體再無知覺……
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這便是這麼多天來我生活的全部內容。當然,也不會忘了某個以救我之名行害我之實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