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已是悲哀,更悲哀的是,我同董卓,相隔了千年的歲月。如果一早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註定了是離別,我還會不會選擇相遇?可笑的是,上天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利,他老人家便自作主張讓我穿越了千年的時空,遇見了我本該一生都不會遇見的人。
十五年的相處,十五年的疼寵,如何割捨?
他說,只要下雪,便是笑笑的生辰。
他說,別家小孩有的,他的笑笑也都會有,而且得到的比別人都多,都好。
因為,我是他的笑笑,董卓的笑笑。
可是如今……
眼中澀澀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我蹲下身將臉深深地埋於雙膝之上。
自始至終,絕纖塵都看著我。半晌,他終是扶起我,抬起純白如雪的衣袖輕柔地拭去我嘴角的穢物,絲毫不在意自己那一襲白衣上沾染的穢物。
“很難受嗎?”略略帶著些涼意的手覆上我的額輕輕探了探,絕纖塵面色微變,不復一貫的溫和。
我一臉木然,滿嘴都是苦味。
“大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啟程回洛陽。”門口突然傳來寶正的聲音。
絕纖塵點頭,伸手便要來扶我。
我狠狠甩開他的手。
手臂微微一緊,是趙子龍將我拉到了身後。
“如果不想跟他走,只需說一聲,我便帶你離開。”背對著我,趙子龍的聲音穩穩響起,莫名地令人心安。
我默默地看著他,喉間如火燒一般,無法開口。
“離開?”絕纖塵笑了起來,看向我,“笑笑,董卓死了,太守府你回不去了,天下之大,你預備容身何處?”
容身何處?我抬頭看向笑得一臉悲憫的絕纖塵,真殘忍呢。我微微揚唇,是啊,十五年了,如今,沒有董卓的天下,我該容身何處?
“笑笑,隨我回洛陽。”絕纖塵伸手,一臉溫和地開口。
我只是看著他,沒有開口。絕纖塵?或許我該稱呼他王允?這個總是一臉溫和的男子,他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在河東蟄伏了五年,終於如願以償了。
“你不是說,我是剋星嗎?”輕笑著,我終是緩緩開口,“隨你回洛陽,你不怕我克了董卓,再來克你嗎?”
聞言,他眉間微微一緊,隨即兀自抬起手,看著自己掌中的東西:“或許,你失去這段記憶會比較好。”彷彿是在認真地思量一般,他低低地開口,隨即抬頭看向我,笑得一臉溫和,“不如你自己選擇吧,你是想隨我回洛陽呢?還是喝了這個再走?”他抬起手,讓我看清了他手中所握著的小巧竹罐。
視線集中到他手中的那截竹罐上,我咧了咧乾裂的唇,一絲疼痛自唇上傳來,我伸舌,將唇上的那一抹腥甜勾入口中。又是這個選擇題麼?自願,或者選擇失憶?
還真是慷慨呢。
趙子龍伸手將我護在身後,手中逆鱗一揮,冷聲道:“這位公子並非像是習武之人,如何會這麼自信能自我手中帶走她。”
絕纖塵不會武?我會有些驚訝了,那日在太守府,我明明見他談笑間便殺人於無形哪,隨即想到絕纖塵通曉藥理,又想起那日被他所傷之人一臉血的慘狀,應該是用了毒吧。
絕纖塵卻是笑了起來:“公子當真好眼力,在下是文官,並不懂刀槍之術。”
“如此還不速速讓開?”趙子龍雙目一凜,喝道。
彷彿並不介意趙子龍的態度,絕纖塵笑了起來:“公子是生意人,如今笑笑所託之人已死,這筆生意便不了了之。若我願意付完酬金,此事便與公子無關,不是嗎?”
趙子龍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忽然之間,我有些害怕趙子龍的答案,並非害怕別的,只是害怕被出賣,絕纖塵和鈴兒的背叛於我而言,是場噩夢。
並且,在這場噩夢中,我失去了仲穎。
但絕纖塵所言並非全無道理,趙子龍是商人,在商言商,如今沒了酬金,他的確沒有理由無條件地保護我,我對他而言甚至只是一個不算熟的同路人而已啊。
“有道理。”趙子龍點頭,笑了起來,白衣上的金線閃閃發亮。
我微微後退一步,心下茫然。